飄天文學 > 明朝敗家子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普天同慶
    弘治皇帝頓了頓,他敲了敲案牘,而後肅容道:“毛紀胡言亂語,壞人心術,朕本欲誅之,奈何此人,原來犯的,竟是腦疾之症,且病情嚴重如斯,姑念其原來是瘋病發作,朕就饒了他一回,西山醫學院,好生救治。”

    大局已定。

    還不等所有人鬆一口氣。

    弘治皇帝卻是冷然道:“可是……”

    這天底下,最怕的就是可是二字。

    弘治皇帝道:“可是……這麼一個瘋人、妄人,患有如此嚴重的腦疾,他的胡言亂語,卻在朝中,得了如此之多的人的吹噓,這上上下下,都在爲這麼個瘋子唱讚歌,那些進上來,吹噓他的奏疏,還在宮裏呢,上書的人,個個都是位列朝班,是朕的肱骨之臣,朕想問問,一個瘋子,怎麼就蠱惑了這麼多人,怎麼就讓這麼多人心甘情願,爲之叫好了?”

    堂中沉默了。

    奏疏是有記憶的。

    這世上,每一件事,你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都會有記憶。

    哪怕你沒有上過奏疏,留下白紙黑字,可你總說過點什麼吧,要不要將你的僕人,將你的妻妾,你的親朋好友都拉來,當庭對質?

    方繼藩臉一紅,一副幽怨的樣子。

    弘治皇帝自覺地自己有些失言:“繼藩,毛紀的病,是否比你的病情,更加嚴重?”

    “對,對,對,他的腦疾,已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兒臣……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他屬於瘋子之列,兒臣還差得遠。”方繼藩有點無語。

    腦疾也得有個三六九等的纔是。

    不然,自己也是腦疾,開設了西山書院,卻也有很多擁躉者嘛,那這咋算?

    所以,一定要先解釋出腦疾的分別。

    許多人已經開始戰慄了。

    每一個人都巴不得毛紀是個瘋子,這個傢伙是瘋言瘋語,可每一個人,卻又巴望着,自己從來不認識什麼毛紀。

    弘治皇帝目光嚴厲起來:“怎麼,現在都裝傻充愣了,需要朕一一將諸卿點出來?”

    許多人已是嚇得魂不附體。

    那陳豐忙是拜倒:“陛下,臣……萬死之罪,臣從前,確實受過毛紀的蠱惑,此人雖是個瘋子,可是……可是……最擅長蠱惑人心,臣……該死。”

    “臣萬死……”

    “萬死……”

    一下子,衆人紛紛拜下,個個魂不附體狀。

    弘治皇帝站起來,俯瞰着這些臣子:“這些年來,反對新政者,如過江之鯽,可從新政之中得利者,亦是數不勝數。朕放手讓太子和齊國公去辦新政,爲的,是國富民強,新政到了今日,已初見成效,朕廣開言路,不是讓你們胡言亂語的。從今往後,再有非議新政者,朕絕不輕饒。”

    弘治皇帝說到此,頓了一頓:“至於卿等,看來在新政之中,也謀取了不少的好處,卻跟隨着一個瘋子,也跟着胡言亂語,你們要朕,怎麼處置你們呢?”

    “這……”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面如死灰,尤其是那陳豐,他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所以從前跳的最厲害,曾連上三本奏疏,吹噓毛紀,他幾乎要哭出來:“陛下……臣……”

    弘治皇帝看向方繼藩:“繼藩,你看怎麼處置?”

    方繼藩道:“陛下,兒臣性格耿直,不喜歡彎彎繞繞,而今,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不如,一併將他們拉下去砍了,免得看了煩心。”

    方繼藩……這……狗東西!

    就知道這狗東西,他沒有好話。

    陳豐等人,頓時眼淚磅礴,若是此時,被砍了腦袋,這死的也一點都不值啊。

    就算死了,也是遺臭萬年。

    所謂身與名俱滅,便是如此。

    衆人紛紛道:“陛下饒命,饒命啊。”

    弘治皇帝冷哼一聲:“饒命,當初非議太子時,可曾想到今日嗎?”

    陳豐等人戰戰兢兢,此時,竟是接不上話了。

    “陛下,臣有一言。”陳豐突然大聲嚷嚷:“臣以爲,新政到了現在,已是勢在必行,刻不容緩了。”

    “噢?”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陳豐。

    陳豐頓了頓,繼續道:“臣忝爲都察院右都御史,眼看新政有此績效,心中喜不自禁,臣以爲,新政不但要推行,還要廣而告之,畢竟,我大明江山萬里,而新政暫時,只侷限於京畿,再向外擴展,也不過是江南一帶受了些許的影響,可我大明關內現有兩京十四省,更別提各個都司了,不知有多少地方,被羣山所繚繞,受制於山川河流,陛下啊,長此以往,臣竊以爲……這於宣教新政,大爲不妥。”

    “卿家的意思是……”弘治皇帝沉眉:“應當先讓新政深入人心?”

    “陛下真是聖明哪。”見陛下上了鉤,陳豐打起了精神,他不能死,他還要留着有用之身,人死如燈滅,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欠着債呢,自己沒了,兒孫們怎麼還:“平時朝廷一直都在說教化、教化,其實……教化不是沒有用,只是那毛紀口稱的教化,用錯了地方,臣竊以爲,這教化已是勢在必行,只是這教化,卻是新政的教化,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如何深入各省、各府、各縣,宣教新政的好處,鼓勵讀書人們,學習新的知識,已是刻不容緩了。尤其是那偏鄉之地,更是要緊。”

    弘治皇帝聽罷,若有所思。

    右都御史陳豐,還是很有水平的。

    其他大臣們陛下面上的殺氣緩和,紛紛點頭:“陳公所言甚是,臣等附議。”

    弘治皇帝皺眉,看向陳豐:“那麼陳卿家,如何教化?”

    “先立章程,召科學院以及翰林院的大儒們,共同制定一個宣教的母本,此後,召百官學習,再下發各處州縣,尤其是各省提學、各府學正官以及各縣的教諭,先要讓他們明白新政的好處,纔可漸漸改變地方上的風氣。可人的心態就是如此,想要讓人改變觀念,談何容易,朝廷還需任命巡學官,掛職入各省、各府、各縣,巡查各地學官的宣教,以防下頭的學官敷衍了事,欺上瞞下。

    所有的巡學官,非要在京師接觸過新政,對新政極力支持的人不可。不只如此,各地的教化,還需切實的影響當地父母官的政績。還有那求索期刊,要勒令各府各縣定製,擱在公學裏,供讀書人傳閱,若地方上,有對新學感興趣,又對新政有所瞭解的讀書人,可令學官保送至西山書院讀書,學習數年,再放回地方……”

    他說的口乾舌燥。

    方繼藩站在一旁,不禁慚愧。

    說實話。

    自己是兩世爲人,靠着上一世的先進知識,來碾壓這些古人。

    可論起怎麼辦事如何佈局全局,還有如何將這些先進的知識,化爲理念甚至是綱領,自己怕是連陳豐這樣的人渣都不如。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他看向謝遷:“謝卿家以爲如何?”

    謝遷沉吟道:“此謀國之言,臣深以爲然。”

    弘治皇帝長舒了一口氣,道:“陳卿家……”

    陳豐忙道:“臣在。”

    弘治皇帝道:“陳卿家是支持新政,還是反對新政。”

    “臣此前,被人所矇蔽,一時糊塗,可現在,已經幡然悔悟,臣極力贊成新政,懇請陛下明鑑。”

    弘治皇帝臉色緩和:“既然是一時糊塗,那朕就赦卿無罪吧。”

    陳豐面帶喜色:“陛下雖是寬宏大量,饒恕了臣,可臣慚愧啊,自此之後,一定面壁思過,反躬自省……”

    弘治皇帝微笑:“你既極力贊成新政,且你的提議,朕倒是覺得可行,不錯,爲了免使再有毛紀這樣的人鼓動人心,看來,這新政的教化,已經勢在必行了。卿家在京中,對新政和新學,都有所瞭解,這巡學官,你做頭一個,待擬定了新政之後,保留你的原職,依舊還爲右都御史,朕敕你爲瓊州府巡學,去瓊州,宣教新政!”

    陳豐的笑容,逐漸凝固。

    “……”

    瓊州府……

    臥槽……

    瓊州是天涯海角啊。

    那兒,現在到處都是土人。

    襲殺官員的事,時有發生。

    不只如此,要去那裏,要行數千裏,到了海邊,還需渡海,這一去……啥時候能回來?

    這……是個啥子巡學,這是流放啊。

    陳豐張口,想說什麼。

    弘治皇帝道:“這瓊州,懸於海外,只有陳卿家去,朕才放心。陳卿家,定要好好的宣教,等你宣教有成,朕再召你回京,到時,自有重賞。”

    陳豐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皇帝說的是重賞。可他聽到的卻是,等你成功了,就回京,不成功,就死在瓊州吧,別回來了。

    這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可此時此刻,陳豐卻是大氣不敢出,叩首:“臣……臣……”他哭了,淚流滿面:“臣遵旨。”

    “至於諸卿呢?諸卿都支持新政嗎?”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那些跪在地上請罪的諸臣。

    這些人,清流居多。

    這些個清流,現在心裏已經開始罵了,陳豐你這狗東西啊,你這出的是什麼餿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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