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巴山劍場 >第一百四十七章 愛恨說
    長陵高處,觀星樓。

    一名老人悠然的看着不斷飄過的白雲。

    今日風大,白雲飄過他的眼前,如白駒過隙,亦如他的人生。

    他看上去很普通,但他是李布相,是長陵李家的主人。

    他曾經在很低處,但現在在很高處。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在長陵這座雄城裏,只有皇宮裏那位堪用苟延殘喘形容的老人,纔是堪和他一戰的大敵。

    那名苟延殘喘的老皇帝很快就要死了。

    再怎麼拖,也拖不過去了。

    在過往的數年裏,哪怕皇宮裏這老皇帝還有精力處理一些事情,但在他看來,這名老皇帝和他的暗戰已經漸漸落於下風,但奇怪的是,等到這名老皇帝越來越沒有力氣處理事情,等到他的生命即將真正終結,他卻發現好像形勢反而有些逆轉。

    也就是說,過往數年暗戰的結果,這名老皇帝落於下風,似乎只是老皇帝讓他產生的錯覺。

    風有些大,讓人生寒。

    “從今日起,接受任何韓地劍師的挑戰?”

    “只要有韓地劍師能夠勝得了他,就算今日是他們下毒?”

    他的身側,坐着一名身穿金色袍服的年輕人,這名年輕人的身前,站着一名身穿玄衫的修行者。

    年輕人說了這兩句話,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難道連勝竟然能夠讓他的信心膨脹到如此地步,他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身穿玄衫的修行者極爲恭敬的頷首,道:“他的確是這麼說的。”

    年輕人冷笑起來,“他這豈不是讓所有韓地修行者都會感到被羞辱,被輕視?爲了這樣一樁小事,結果竟然直接說出這樣的話,我原以爲他機智多謀,原來也是這般沒腦子的莽夫。”

    李布相的目光從那些白雲間離開,落在身側這名年輕人的身上。

    “今日之事,以他在巴山劍場的位置而言,本來就應該這樣。”他看着這名冷笑着,不屑着的年輕人,說道。

    年輕人頓時一怔,他轉頭看着李布相,道:“老師,爲何這般說法?”

    “劍者直,若想爲其中王者,便須有霸氣。”李布相看着他,說道:“他是巴山劍場這一代劍首,既然從進入長陵開始便不是在修行地行走,而是行走於巷陌,出入於販夫走卒的視線之中。那些鄉野鄙夫,那些市井小民不懂得大道理,他們只懂得橫是橫豎是豎的乾脆,也喜歡這樣的乾脆。”

    說到此處,看着依舊皺着眉頭難懂的年輕人,看着這名距離皇位很近,但卻始終差着那一線距離的皇子,李布相微嘲的笑笑,接着說道:“他們並不懂得欣賞那種精心謀劃之後,潤物無聲般的一蹴而就,他們欣賞的是那種大開大合的熱鬧,是那種任你千軍萬馬,我自一劍破之的豪邁。所以這種事情,做不成叫做魯莽和自作自受,但做得成,便是霸氣,便是王者之氣,而這人,自然就成爲所有人心中的劍首。”

    “有人柔,有人剛。林煮酒便是巴山劍場那柔者,他即便出現在臺前,想着的也是用智謀的手法來解決這樣的麻煩,但王驚夢不同,他用了最爲直接乾脆的手段,那些粗野鄙夫,沒有誰有耐心看層層解開亂麻,只有興趣看王驚夢一劍斬開亂麻,這種氣概,讓他們所有人都覺得痛快。”

    李布相看着眉頭鬆開,臉色卻有些難看起來的年輕人,慢慢接着說道:“在那種情形之下,其實林煮酒即便再足智多謀,恐怕也會越描越黑,但王驚夢這樣的做法,卻不能再好。他這樣的話一出,鴉雀無聲。只要贏不了他,那這件事情,再怎麼都扣不到他們頭上。原本十分複雜的事情,現在又迴歸成他手中的劍事。所有的設計,便又直接被牽着回到最簡單的比劍上面。”

    李布相沒有再看這名皇子的臉色。

    他心中卻莫名的感慨起來,甚至有些說不出的感傷。

    巴山劍場這些年輕人,真的和皇宮裏那名對手一樣,比他想象的要強出太多。

    林煮酒很強,但王驚夢的這種化繁爲簡,始終用劍說話的能力,卻也比他想得要強很多。

    若是這些人盡歸在他門下,那長陵會是何等的長陵,數十年之後的秦王朝,將會是何等的王朝?

    然而從他下了那一步棋開始,這些人便註定不可能和他站在一起,註定只能成爲他的敵人。

    他沉默下來,年輕皇子卻也莫名的憤怒起來,寒聲道:“他現在是並非是挑戰所有韓境的年輕劍師,而是挑戰韓境的所有修行者,難道整個韓境,沒有能夠戰勝他和殺死他的人麼?”

    “他可能也覺得太慢。”

    李布相感慨的笑了笑,道:“既然他天生就有這種敢於快劍斬亂麻的氣魄,那要激起池中暗處的池魚,他身邊有多大的石頭,他就會砸多大的石頭下去。事情越大越過火,越是能夠激起許多人的怒火,越是有人想要儘快的除掉他,成功也就罷了,只要無法成功,便自然會露出更多的破綻,讓他和林煮酒他們找到更多的漏洞。”

    年輕皇子眯起了眼睛,“老師,你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和王驚夢並不熟悉,但因爲十分清楚王驚夢和自己的皇兄贏武關係密切,王驚夢的成功,或許將來就意味着贏武的成功,所以他的心中,自然對王驚夢擁有難言的恨意,他當然很希望王驚夢死去,永遠在這座城中消失。

    “如果想讓他真正的死,要讓他不可能置之死地而後生,那便要讓這座城所有人都恨他,而不是敬他愛他。”李布相看着這名太過稚嫩的年輕人,平靜的說道。

    “老師,您的意思是,就算是讓他死,也不能顯得讓他死在陰謀之中,而是要有人堂堂正正的拿劍敗他?”年輕皇子道。

    李布相搖了搖頭,道:“不止於此,恨往往歸於現實,一個人哪怕再怎麼欣賞一個人,若是自己生活之苦,皆是因那人而來,時間略久,愛便逆反成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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