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巴山劍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劍者驕傲
    今日追着王驚夢這輛馬車不斷觀戰的修行者之中,有很多並非是年輕的修行者,這些修行者之中有很多人是教習,他們已經很年邁,自身無法劇烈的戰鬥,但能夠憑藉自己對於劍經的理解和過往戰鬥之中積累的經驗,從而培養出比自己更強的修行者。

    當俞膳墜地死去的這一剎那,他們看着王驚夢,便確定長陵乃至大秦王朝的年輕修行者,將不會有成就高於王驚夢的存在。

    對於劍經的領悟,對於用劍如臂的天賦,王驚夢自從在長陵露面的那一剎那開始,這些教習就已確定沒有人的天賦比王驚夢強。

    然而天賦只是決定成就的一部分。

    還有其餘很多東西,才能決定這名註定走得很高的修行者到底能夠到達何種高度。

    今日裏,王驚夢已經表現出幾乎所有修行者沒有的特質。

    化繁爲簡。

    這是很簡單的四個字。

    然而哪怕所有人明知道有這樣的道理存在,但偏偏很少有人能夠做到。

    玄奧繁複的劍招,卻蘊含着極爲簡單的道理。

    就像王驚夢所說,任何陰險狡詐的手段,任何的煙塵四起,任何的聲光幻影,劍路和劍意的任何變化,但歸集於最後,都只是簡單的一筆一劃般的一劍。

    只是化繁爲簡這種能力,便是他們追求一生而不得的劍性。

    當握着手中劍時,俗世所有的一切都和劍本身無關,唯有手中這柄劍。

    這是真正的渾然無我,真正的人劍合一。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也是真正的亡命劍。

    這是將一切信任,包括自己的性命,都全部交給了手中的這柄劍。

    在場的教習之中,有些人想到了最近傳來的有關趙地的傳聞,他們便在心中思量,若說天下還有能夠抗衡者,恐怕就只有那傳聞之中的趙地劍爐的修行者了。

    此時,在場的很多教習還沒有意識到,這一戰已經徹底的改變了長陵的很多事情。

    因爲很多人潛意識裏,都想要王驚夢活下去。

    因爲這座城裏,掌控權勢的權貴畢竟只是少數人,更多的人都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權貴。

    他們都認定,只有天下劍首出長陵,長陵才能夠徹底興盛,大秦王朝才能夠徹底一轉之前的頹勢,才能夠在和那些敵國的戰鬥中勝出。

    “原來這名殺魚人竟然是敵國的細作!”

    “這人竟然是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魚市裏,漸漸響起許多憤怒的喝聲。

    死的人對於尋常民衆依舊可怕,但是憤怒卻能夠讓這些民衆變成另外一種人。

    長陵很多人的父兄還在邊關,很多人的父兄甚至已經戰死。

    而且最讓很多人難以忍受的是,即便他們的親人在邊關不斷的戰死,但大秦王朝這麼多年,在和敵國的戰鬥之中也似乎並未佔到什麼便宜,一些擁有諸多良田的邊郡還在被敵國不斷蠶食。

    他們親人的死亡,並沒有換來足夠的榮光。

    神都監的人沒有出面。

    在這樣憤怒的聲音裏,神都監的幾名主事者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繼續隱匿在陰影裏。

    按理而言,一名敵國的重要細作和刺客,在被殺死之後,便必須立即要搜索有關他的一切,從他的隨身之物和起居之地,看看是否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只是他們在這種時候露面,反而會讓很多人的憤怒遷移到他們的身上,會讓很多人覺得神都監太過無能。

    在某些時候,他們也需要讓這些民衆在合適的地方宣泄這樣的憤怒。

    很多人撲向了死去的俞膳。

    按照神都監這些人的認知,俞膳的遺體可能會被千刀萬剮,變成如魚內臟一樣的破碎殘渣。

    然而在這個時候,王驚夢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不要動他。”

    “厚葬他。”

    他的兩句話,讓沸騰的魚市徹底的安靜了下來,一種極爲怪異的氣氛,讓魚市變得一片死寂。

    “雖是敵人,但任何爲自己國家的利益而不惜身死的人都值得尊敬。”

    “像他這樣的修行者,他原本不需要在這裏和魚腥爲伴,他完全可以輕鬆的擁有錦衣玉食的生活。”

    “他這樣的活着,是想讓他國家的人更好的活着。”

    “如果我們每個秦人都有他這樣的勇氣,都有他這樣的付出,我們不會擁有這樣的憤怒。”

    王驚夢的聲音在死寂之中響起:“只有每個秦人不苟且,秦人才不會活得苟且。”

    在離開魚市之前,王驚夢又說了一句,“如果學劍修劍而不能用於勇敢的戰鬥,不能像此人一樣甘願背井離鄉和污濁爲伴,最終甚至在付出自己的生命時都想給自己的國家贏得更多的利益,如果修行和佩劍只是爲了追求錦衣玉食,只是爲了炫耀。那這樣的學劍和修劍又有什麼意義?如果連這都想不明白,那手中的劍,終究也只是裝飾用的東西,又如何能夠有更高的成就?劍,永遠是用來挑戰強者,而不是欺負弱者。劍是勇氣,亦是驕傲。”

    很多修行者靜默無語。

    不只是長陵的很多年輕修行者,就連很多已經成名的修行者都靜默無語。

    那輛馬車已經開始離開魚市,那車輪碾壓碎石的聲音,還在不斷的拷問着他們的靈魂。

    他們都覺得王驚夢還有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如果劍不是劍者的勇氣和驕傲,如果劍只是用來乞食的手段,那還學劍做什麼,不如乘早棄劍。

    幾名八九歲的孩子光着腳跟着馬車。

    他們已經跟了很久。

    他們其實都不太聽得懂王驚夢的那些話,但不知爲何,他們握着路邊折着的樹枝,都覺得好生驕傲。

    馬車還在行走。

    很多人在恍惚之中反應過來,今日王驚夢在長陵的行走還未結束。

    之前很多人已經開始覺得無趣,然而魚市這一戰卻是如同沉睡的王朝被人敲響了戰鼓,這戰鼓的鼓聲讓人心神巨震。

    但這還不是最強音。

    這輛馬車處處透着平靜,但那種沉默平靜的姿態,卻給人覺得,還有更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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