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巴山劍場 >第一百十一章 真實的世間
    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很痛苦。

    無論誰的肚子上被刺上一劍都會很痛苦。

    然而更讓他感到痛苦的是,他無法對得起上峯的厚愛,無法去魚市辦事。

    他覺得運氣很不好。

    “你真的以爲是運氣”

    但就在他躺在醫館裏感到痛苦萬分的時候,一名女子卻走到了他的身前,然後看着他有些冷漠的說了這一句。

    他頓時愕然。

    他根本不認識這名女子。

    但這名女子的眉目生得極美,他在長陵呆了這麼久,卻從未見過有這麼美的女子。

    只是這名女子神情有些冷,不是那種令人無法接近的高冷的感覺,而是一種自然流露的冷漠。

    這種冷漠讓他覺得,即便他現在突然傷口惡化,在這名女子的身前死掉,這名女子的面色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你是”

    他呆呆的看着這名女子,“你認識我,我們認識”

    “我知道你,你不認識我。”

    這名女子看着他,說道:“但你應該聽說過我,我是膠東郡鄭袖。”

    “膠東郡鄭袖”

    這名神都監的年輕官員原本失血太多,而且腹部傷口太深,根本無法動作,然而聽到她此時的話語,他卻差點直接從牀上坐了起來。

    鄭袖卻始終站在原地,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這名神都監的年輕官員終於清醒過來,他的嘴脣有些微微顫抖,“你說我以爲運氣,是什麼意思”

    “若是今日你不被這樣刺上一劍,你去魚市,魚市鬧出的事情,監管不力之責,應該就會都由你來背,重則直接被逐出神都監,趕去邊軍,輕則斷了今後晉升之途。你若是足夠聰明,今日你就算演苦肉計,你都要找人刺你一劍。”鄭袖不再看他,轉身看向外面的夜色,道:“你難道真以爲,你的那些上司是想給你些功勞”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完全說不出話來。

    “今夜夜梟的人去了魚市,哪怕損毀了諸多鋪子,在長陵的影響也屬於惡劣,而且城衛軍自然也不想和夜梟交惡,他們難道會和那些江湖漢子去廝殺城衛軍逢年過節要從夜梟手裏拿多少好處”

    鄭袖毫無情緒的接着說道:“即便按照慣例,他會交些人出來,但今夜必定會鬧的太大,你抓不了幾個人,神都監自然會讓你出來頂這失職之責。”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雖然正直而幼稚,但卻並不算笨,聽着這些話語,他想到平日裏那些人對自己和善有加的態度,原本蒼白的面容變得更加蒼白起來。

    一通百通。

    他想着她走進時的那句話,有些艱難的擡起頭來,下巴上出現了晶瑩的汗珠,“難道今日這一劍,是你派人刺的”

    “是的。”

    鄭袖異常簡單的點頭,道:“派人刺你一劍,再給你個錦繡前程,你不虧。”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呼吸一滯,他的胸口說不出的悶,一口氣透不出來,接着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的身體震動不已,腹部的傷口便更加劇痛。

    一波波的劇痛感覺衝向他的腦海,讓他頭腦發燙,發暈。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名女子。

    她的年紀只是比他略大。

    這是一個很難讓人和陰謀權勢聯繫在一起的年紀。

    只是她是真正的老成。

    她此時的說話,似乎和朝堂之中那些做了十幾二十年高官的官員沒有什麼區別。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咳嗽了一陣,終於透過氣來,他蒼白的面色硬生生憋成了紫色。

    “我剛剛說過了。”鄭袖平靜的說道:“若說一定要說得更明白些,那便是我需要你爲我所用,我會讓你在神都監走的很快。”

    若是在平時,是膠東郡的某人帶話過來,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心中一定不信。

    神都監是什麼樣的地方。

    一名來自邊緣州郡的門閥,說出這樣的話,簡直是癡人說夢。

    然而今日裏看着這名膠東郡的女子,他心中卻不這樣想。

    “若是你有能力能夠在神都監扶持人登上高位,那爲什麼不用你們膠東郡的人”他緩緩的呼吸着,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膠東郡絕大多數人野心太重,戾氣太重。”鄭袖道:“他們生來就覺得一定要和長陵的人對抗,處事起來,便始終不夠柔和,會有問題,而且,像你這樣的人,一開始容易被人忽視,也很少有人會覺得你是膠東郡或者贏武的人,刻意壓制。”

    “你的出身很弱,但對於用人而言,你的出身卻很好。”鄭袖頓了頓,道:“而且你本身便是那種可用這人。”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覺得她說的話或許有她的道理,但他對自己卻絲毫沒有這樣的信心。

    “很快,神都監的人的注意力會在監天司。”鄭袖道:“你越是被人忽略,便越是會爬的很快。”

    “監天司”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想到了某個傳聞,頓時震驚道:“真的要建立新司”

    鄭袖轉身看着他。

    她想說的已經說完,接着只是要看他的態度。

    “如果我拒絕,我是不是會死”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突然說道。

    鄭袖點了點頭,“你的傷勢原本就很重,死了也很正常。”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沒有感到過分的恐懼,他只是沉默下來,嘴角浮現出一絲難言的苦笑。

    他知道過往的自己的確太過幼稚。

    “我知道權貴的世界很殘酷,但真正到了面前,才相信真的是這般殘酷。”

    他看着平靜的鄭袖,“人命最大,我之前無法想象,一條命在你們這樣的世界,竟是如此輕薄,就和路邊的野草一樣。”

    “你比這城中絕大多數人都幸運,你至少真正明白了,但長陵這無數街巷之中,絕大多數人卻並不明白。”鄭袖看着他,道:“有些位置,天生就是給人坐的,只看人敢不敢坐。”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痛苦的閉了閉眼睛,他因爲這樣真實的世間而痛苦。

    他閉着眼睛點了點頭。

    “今夜夜梟的手下去了魚市,你卻來了這裏,你到底要怎麼做”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問了一個此時最想知道的問題。

    “魚市不會死多少人,他要拆那些鋪子就拆。我並不想安排許多人在那裏和他廝殺。”鄭袖說道,“他拆我的,我就拆他的。”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呼吸再次停頓。

    “十三板橋衚衕,今夜過後,那裏的賭坊和當鋪全部不復存在。”鄭袖淡淡的笑了笑,她的笑容很美麗,只是依舊如同冬天的臘梅一樣,顯得有些太過清冷,“我承受得住這樣的損失,只是不知道他和南宮家能否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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