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放學回來的老大楊文斌,瞅着那窩野豬崽子,臉色漲紅地高興了好一陣,他不像鄧翠雲他們那樣一驚一乍,他就靜靜地蹲在那窩野豬崽子面前,幻想這些小野豬長大了,要怎麼紅燒,怎麼燉炒。

    鄧翠雲瞧他那饞樣,又不忍喚他走,只好任由他和老二楊文海,還有蘭子守着那窩野豬崽子。正好她就有空和林秋珍她們去竈房燒飯,誰曾想,這老大楊文斌和老二楊文海,還有蘭子三人,猛地一下被小野豬發出的叫聲,給嚇得連連後退,不明白剛剛還安靜的小野豬爲啥會忽然張開嘴巴,哼哼唧唧。

    “姥姥,姥姥,它們這是咋了”

    “還能咋了,餓了唄”

    鄧翠雲隨口回答了他們一句,緊接着她立馬轉過身,神情比剛纔那會兒還要糟糕,她分外愁悶和犯難地盯着那窩野豬崽子,焦急道:“咱家又沒有下崽的母豬,該上哪去給它們找口糧。”

    話落,林坤牛和楊東嶽他們都停下腳步,返回到野豬崽子的身邊,開始想辦法。也多虧這幾個孩子和鄧翠雲及時出聲,不然他們就很可能會忘了這茬。

    “這咋辦吶咱家又沒有貓貓狗狗,可以給它們餵奶。”鄧翠雲瞧他們都不說話,她就越發焦躁和急切。

    這剛到手的鴨子,總不能給飛了吧

    楊東嶽卻有些懊惱地摸了一把後腦勺,他當時一看見這窩野豬崽子就激動地樂昏頭,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考慮這些小豬崽子,到底要咋養活

    現在難題來了,有得他們思考和動腦。

    “姥姥,姥姥,我有辦法。”這大家都在集中精力,想法子時,這老二楊文海突然站起身,頗爲欣喜地走上前,開口大喊。

    這鄧翠雲纔不相信一個五歲孩子能有啥好的解決辦法,她就敷衍地擺擺手:“得了,海子,你給姥姥我閉嘴,一邊玩去,別打擾我們。”

    楊文海一聽,馬上急迫地抱着鄧翠雲的胳膊,說:“姥姥,我真有辦法,我沒騙你們,我們可以跟狗娃要奶。”

    “狗娃”鄧翠雲跟着楊文海默默唸叨了一下這個名字,倏爾恍然大悟地雙眼一亮,笑道:“海子說的沒錯,這狗娃家不是有兩隻母狗嗎最近剛好下了崽子,咱可以跟他要一點狗奶,暫時先餵飽這窩野豬崽子。”

    林坤牛和楊東嶽跟着點點頭,表示對楊文海的這個主意很贊同,反正他們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就先讓楊文海跟狗娃借一點狗奶,等他們明天上了山,就有一本萬利的解決法子。

    不過狗娃家的那兩條母狗,只跟狗娃親,尋常人靠近它們,他們都會汪汪大叫,特別兇悍。

    原因就在於這狗娃是從小喝狗奶長大,他媽生他的時候,大出血死了,偏偏這柑家村就他媽一個孕婦,沒別的女人生娃,他奶就不能把他抱到別人家去討奶水喝,全靠一點米湯吊着。等狗娃長到一歲多,能爬能下炕,卻又正好趕上他們家那隻母狗生崽子,周圍又沒啥人看着,他就天生懵懂地模仿那些小奶狗,趴到母狗身旁吸奶,漸漸地他就改不了這個毛病。而且無論他奶,他爸怎麼收拾他,他都是要跑去跟小奶狗搶奶喝。所以這身上自然而然地帶了一些味道,讓他們家的那些大狗,越來越親近他。

    “海子,我只能幫你擠這麼多,再擠我的那份就沒了。”狗娃微有些不情願地端着小半碗狗奶,遞到楊文海跟前。

    楊文海啥都沒說,也沒着急接過來,而是先掏出小姨給他的那把山裏紅,他一顆都沒喫,全部塞到了狗娃的包裏。

    狗娃見此,特別不好意思,悶聲道:“海子,你真好,你快點把這狗奶端回去,別讓人看見了,不然你就會跟我一樣被人笑話。”

    楊文海卻想起他爸楊東嶽在得知狗娃的特殊情況後,專門讓他傳達給狗娃幾句話,他沒有忘,一字不落地重複說:“我爸讓你戒掉喝狗奶的習慣,說是狗奶喝多了,對人身體不好,會長很多很多蝨子,還會得啥狂犬病,就是會跟你家的大狗一樣亂咬人,還會吐口水。”

    最後一句,當然是他胡編亂造,因爲他爸說得那個什麼狂犬病的臨牀表現,一點都不嚇人。還不如他自己按字面意思,隨意解釋。

    事實上,狂犬病嚴重的會很快死亡,尤其這時的醫療技術不是很發達,想要去鎮醫院打狂犬疫苗,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極有可能剛送到醫院,人就沒了。

    狗娃害怕地打了一個冷顫,有些狐疑道:“你爸說得是真的不該不會說假話騙我吧還有你爸都這麼說了,那你爲啥還跟我要狗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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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我跟你要狗奶,是我爸說他手受傷了,塗一點狗奶就會快點好起來。”楊文海纔不會讓狗娃誤會他,他就按照他爸給他的說法,應付狗娃。

    接着又說:“我爸騙你幹啥,我爸可是咱村的知識分子,他是城裏長大的人,這見識肯定不一般。”楊文海最怕別人質疑他爸,雖然他爸以前對他們兄妹三人極其冷淡,但是他爸現在傻了,對他們越來越好,那他絕對會給他爸十足的面子,要咋吹捧就咋吹捧。

    關鍵這話,是他從姥姥,小姨那學來的,她們雖然對楊東嶽意見大得很,卻從不會在外人面前,說他哪不好,這不好,相反,還得想法子把他的面子給兜回一點,省得他心裏有怨氣,把火撒在林秋珍和三個孩子身上。

    “那行,我聽你爸的,只是這狗奶實在太好喝了,我不曉得能不能戒掉。”誰讓狗娃他們一家三口是全村最窮的一戶,他從小到大,喝過得最好東西就是狗奶,像什麼紅糖水,麥乳精,他從來沒喝過,他們也買不起,也沒人送。

    他難免就會對狗奶上癮。

    楊文海在回家之前,不忘再三囑咐狗娃,給他加油打氣,畢竟狗娃這人挺實誠,挺仗義的,他不能讓狗娃繼續被村裏人嘲笑和看不起,說他是從狗肚子出來的孩子。

    “爸,爸,狗奶要來了。”楊文海這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保護他手中的那小半碗狗奶,沒有像往常那般,走一步,就蹦蹦跳跳,雖說有那麼幾個好事的村民,問他幹啥去了,手裏端着的是啥玩意兒,他都依舊沒有絲毫慌亂或者心虛,全都是用他爸告訴他的那個藉口,一一忽悠。

    別說他們都信了,統一認爲這楊文海還太小,肯定不會撒謊騙人。

    鄧翠雲看了一眼楊文海手中的那小半碗狗奶,猶疑道:“這應該不夠吧”

    “有啥夠不夠的,你就將就着用開水給它們兌一大碗,攪拌一下,它們也能喝飽。”否則再四處要狗奶,貓奶啥的,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而且再熬一夜,他和女婿就能帶着這些豬崽子上山,到那時,這些豬崽子保管天天吃了睡,睡了喫,他們也不用爲口糧發愁。

    晚飯,還是喫得高粱和地瓜,以及多了六個他從山上帶回來的野雞蛋。

    他這次算是長了昨天的教訓,二話不說就拿起自己跟前的碗,悶頭喫起來,絕不有任何難爲情和猶豫,否則鄧翠雲和林秋桂又該說他嫌棄家裏的伙食,念他的舊賬,讓他一個腦袋兩個大。

    過了一會兒,楊東嶽快要喫完時,這林秋珍就趕緊剝了一個雞蛋,想要放到他碗裏。

    他連忙側過身子,躲開林秋珍。

    他不饞這野雞蛋,真的一點都不饞,哪怕他肚子裏都沒啥油水,一到晚上就餓得緊,他也不想接受林秋珍的好意,畢竟他上輩子喫過的好東西太多了,哪像林秋珍和幾個孩子一年到頭都吃不了幾次肉,家裏窮得連母雞都養不起,那他還咋能去分一杯羹。

    鄧翠雲和林秋桂又再次訝異地看了一眼楊東嶽,心想:這楊東嶽還真能忍得住。

    擱以前,他早就不用林秋珍動手,便像一個餓死鬼似的,把桌上的野雞蛋全搶去。

    “東嶽,你這是幹啥你是不是嫌棄我了”林秋珍比楊東嶽更固執,她好心好意地給楊東嶽剝雞蛋,他怎麼就不要了。

    楊東嶽搖頭:“我沒嫌棄你,我就是早上喫過了,晚上就不想再喫。”他說着,還悄悄給老二楊文海和蘭子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們千萬別拆穿他。

    林秋珍聽了這話,覺得真的一點都不符合他以前的個性,她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鄧翠雲給直接打斷:“這雞蛋你趕快喫,等會兒傻旺來了,你想喫都沒得喫。”

    “是啊姐,你趕快喫,這傻旺可不像你一樣是小鳥胃,他一來,咱鍋裏的那些稀飯,都得進他的肚子。”林秋桂邊說,邊使勁扒拉自己碗裏的高粱稀飯,連三個孩子都動作加快,張大嘴,直到嘴巴塞不下,他們才停下,慢慢咀嚼。

    楊東嶽卻有些納悶:“傻旺是誰他是上門做客的嗎”

    林秋桂白他一眼,嘲弄道:“姐夫,你該不會真的腦子被磕壞了,連傻旺是誰都不知道”

    “秋桂,你有話好好說,你姐夫他腦袋疼,都忘記了好多事兒。”林秋珍看楊東嶽這模樣,不像作假,或者騙她,她就忍不住向林秋桂解釋清楚,省得楊東嶽心裏有疙瘩。

    林秋桂撇撇嘴,看在林秋珍的份上,就不繼續諷刺他,而是把傻旺的身世全部清晰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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