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即使楊心躍坐在第二排,也沒能聽清“鍾可艾”同學的自我介紹。

    一來,是他聲音小。

    二來嘛,就是他每說一句話,不管他說的是什麼,都會引發班裏同學的鬨笑。

    本來“鍾可艾”就長相出衆,沒少引得男孩女孩的關注,尤其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藝考生,更是明裏暗裏一直在注意他。結果這位新鮮出爐的班草,卻頂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萌系名字,與他的外表產生極大的反差。

    每個人的名字都寄託了父母對孩子的希冀與祝願,其實“鍾可艾”這三個字非常有趣,可惜這麼女性化的名字落到男孩身上,便成了笑料。

    說到最後,這位性格靦腆的男孩已經擡不起頭來,他只在臺上待了一分鐘,就匆匆離開了講臺。

    他埋頭坐在座位上,表情實在稱不上好看。

    楊心躍雙手撐在椅子上,身子左右晃了晃,主動湊過去,開口:“我以後都叫你鍾可吧。”

    男孩一驚,意外的看着她。

    楊心躍認真極了:“你既然說你叫鍾可,那我就把你當鍾可。”

    “”鍾可的眼裏滿是感動,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慌亂間,他忽然搬過桌上的那盆小小多肉,往兩人之間的“三八線”推了推。如此一來,它橫跨了兩張桌子,剛好一人佔了一半。

    他磕絆解釋:“桌上放一盆綠色植物,對眼睛好。”

    “哦哦哦。”

    “這是熊童子,你看它的葉片,像不像小熊的爪子”

    楊心躍一聽,越發感興趣。他家裏人都是植物殺手,養蘆薈都能養死,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嬌小可愛又萌萌的多肉植物,碧盈盈的。

    可愛,想太陽。

    有了“熊童子”做溝通橋樑,這對新鮮出爐的同桌瞬間拉近了不少距離,楊心躍趴在桌上仔細觀察着它,小心伸出指尖,輕輕戳弄它的爪尖指甲。

    臺上來來去去換了不少同學,楊心躍只聽了兩耳朵她的新朋友“大圓臉”居然是藝考生,她學的是美術,夢想當個漫畫家;而那位對她十分不屑的“小眼鏡兒”是班裏狀元,去年以二十分之差與燕京大學失之交臂,心高氣傲。

    至於其他人,楊心躍一個都沒記住。要怪就怪熊童子太可愛,她看到萌物就分不出精神關注其他人啦。

    在短暫的自我介紹後,就要進行下一個環節選班長。

    課代表可以省略,但班長的存在很有必要,收作業、傳達老師的要求,這些都需要班長來操心。

    復讀班的班長實在不是個輕鬆差事。這些學生們都是“半路同窗”,年紀大的二十出頭,年紀小的也即將成年,背景學校各不相同,未來的發展方向更不一樣,想讓他們像普通班級一樣培養出“團結感”完全是癡人說夢。再加上班裏的普通學生和藝考生各佔據半壁江山,肯定會有各方面的摩擦,所以班長必須要能服衆,才能把兩邊同學都管理的服服帖帖。

    班主任低頭看着花名冊,苦惱良久,猛的擡起頭看向第一排的學霸小眼鏡兒:“不如你”

    小眼鏡兒立即說:“我花錢來這兒是學習的,不是來給班級服務的。”

    不留一點餘地,態度死擰,高傲的彷彿明天就能得諾貝爾獎。

    “”班主任只得放棄。

    他又看向角落裏的白慧娟,她年紀最大,這幫小孩子都足夠當她孩子,有這麼一位“老班長”坐鎮,他們肯定不敢鬧騰。

    可是白阿姨也不停推卻:“不行,我真不行。我課本都忘得差不多了,怕是第一次摸底測驗我就要考倒數,哪兒有我成績這麼差的班長啊”

    這條路也堵死了。

    班主任心裏嘆口氣,抱着試探性的口吻問全班:“那有沒有同學想要自”

    “自薦”倆字還沒說完,楊心躍的手已經伸到半空了。

    她她她,選她選她她最愛和人打交道,最愛服務班集體,最愛在老師面前晃

    難得

    遇到一個這麼主動的同學,班主任翻看了一下她的高考成績,沒怎麼猶豫就決定由她擔任班長。

    在班主任的帶領下,班裏同學稀稀拉拉的鼓了一陣掌,作爲對新官上任的祝福。

    在掌聲中,鍾可湊過來半個腦袋,由衷的說:“恭喜你。”

    “謝謝。”她笑眯眯,“以後要多多支持班長工作哇。”

    復讀班的學習強度非常大,一天安排了四門課,一門課兩個小時,上午兩門,下午兩門,晚上還有自習。

    以前高中時都是45分鐘一堂課,堂與堂之間還有十分鐘休息時間,哪想到復讀班的上課方式完全不同,就連自詡銅皮鐵骨的楊心躍都累的不行。

    等到下課鈴聲響起,楊心躍“嗙”一聲摔在課桌上,覺得自己的狗命都去了半條。

    不光是她,班裏幾乎所有學生都累到精神恍惚,三三兩兩結伴出去透氣。

    唯有“小眼鏡兒”同學照舊精神十足,剛一打下課鈴,他就拿着課本追在老師屁股後面跑了,看樣子他肚裏有不少問題要問。

    楊心躍在課桌上癱成一張大餅,有氣無力的看着她的新同桌收拾書包。

    這一天的接觸下來,她已經摸清了鍾可的性格,他這人真的很好相處,他就像他桌上那株毫不起眼的熊童子,靜靜地呼吸着同一片空氣,只有你經過他時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老師提問,他不舉手。老師寫板書,他就安靜記筆記。下課不和同學聊天,連中午喫飯也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楊心躍因爲性格外向,她身邊聚集的朋友都是愛玩愛鬧的,她從未和這種類型的人打過交道。她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勢,在她的視界裏,男孩的側影離她很近很近。

    她看着他把課本筆袋都收回書包裏,她問:“你不住校”

    “嗯”他點頭,“我家就住這附近。”

    京英復讀的校址在老城區,附近都是“老破小”的低矮居民樓,八百年前就說要拆遷,結果現在都沒動靜。復讀學校沒有體育課,不需要操場,這裏剛好能安下兩間大教室和幾十間宿舍。

    楊心躍想了想:“我記得一中的高中部在新區,距離這裏有”

    “直線距離十八公里。”

    “那你高中住宿”

    “不是,一中沒有住宿,只能走讀,每天坐公交要一個半小時。”

    “好辛苦。”

    “值得的,畢竟我們一中”他停了一秒,改口道,“畢竟一中師資好。”

    還未畢業時,提及母校總會帶着一種與有榮焉的榮譽感,可是在高考失利後,這種榮譽逐漸就變成了一種不可說的羞恥感,開口時總會讓心尖一顫。

    楊心躍又問他:“那你怎麼沒在一中復讀”

    她記得一中也有復讀班,跟着本部高三學生一起上。楊爸爸心疼她,怕她當插班生受欺負,寧可把她送來上專門的復讀學校。

    對於楊心躍提出的最後一個問題,鍾可沒有回答。

    他低頭默默收拾着東西,待所有零碎裝好後,他伸手捧起那一小盆多肉植物,仔細塞進了書包裏。

    這次,楊心躍終於看明白他是怎麼裝它的了他的書包是最最最老式的學生書包,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側袋,其中一個側袋裝了保溫水杯,另一個側袋就留着裝那顆植物。

    他背起書包站起身,禮節性的告別:“班長,再見。”

    “哦,哦。拜拜”

    他向着大門口走去,楊心躍忽然坐起身,在他身後喊:“對了,還有熊童子,明天見呀”

    鍾可一愣,回過身看她。

    他們下課下的早,還未到太陽落山的時候。陽光暖暖的探進窗戶裏,在課桌上圈出一塊金黃。

    她單手支着下巴,笑容也是金黃色的。

    鍾可覺得心口都被太陽曬燙了。

    “好,明天一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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