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楊心躍以前也接到過別人遞給她的名片:一般都是在路邊的美髮店前被一羣洗剪吹小哥攔下, 他們會嬉笑着送上一張小卡片, 正面寫着“xx美髮沙龍造型總監”,背面寫着“憑此卡燙染八折”。

    可這一次不一樣。

    王記者拿出來的,可是正經名片呢

    純白色的名片設計的簡單大方,右上角印着醒目的燕京晚報logo, 正中間寫着王記者的名字、職位、聯繫電話。

    他雙手拿着名片送到楊心躍和鍾可面前, 態度十分鄭重。

    楊心躍趕忙站起身來,慌亂的伸手接過。可她忘了她剛剛正在剝蝦皮,兩隻小手又髒又黏,轉眼就在雪白的名片上留下了幾枚帶着蝦汁味的指印。

    “燕京晚報您是記者”楊心躍小臉紅撲撲, 她今天居然遇到半個“同行”了“我也想當記者, 不過我打算做體育新聞記者。”

    “體育新聞我熟”王哥樂了。他們報紙也有專門的體育版, 他喜歡看球, 午休時間經常溜達去體育新聞部, 爲各自支持的球隊吵得面紅耳赤。“不過開這個專業的學校不多, 你有目標院校了嗎”

    “有的有的我打算考燕京大學”楊心躍驕傲極了, 那語氣彷彿現在就拿到了錄取通知書。

    “嚯, 小姑娘真厲害看來你不光勇氣可嘉, 成績也很好。”

    “沒有啦。”楊心躍羞澀的握緊了那張名片,“其實我成績距離分數線還差了不少。”根據最新一次月考成績,她的模擬考總分距離預估的分數線大概有二十分的距離,她現在每天都把繆斯斯送她的學業御守揣在身上, 一有時間就摸摸。

    王記者鼓勵她:“沒關係的, 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的”

    兩人聊得開心, 旁邊的鐘可出言打斷了他們。

    “不好意思,王叔叔。”鍾可禮貌地說,“謝謝您的好意,但我們還是高中生,不能在沒有監護人或者老師的陪同下接受採訪。”

    “沒關係,我可以陪你們去見家長,取得他們的同意。”王哥很誠懇。

    楊心躍伸出髒髒的爪子,拉了拉鍾可的衣袖,把他拽到了辦公室的角落。

    鍾可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心躍,你想接受採訪”

    楊心躍抿着嘴,點點頭,欲蓋彌彰地說:“我、我可不是虛榮啊”

    “這不叫虛榮。”鍾可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拉過她的髒爪子,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指擦乾淨。他垂下眸子,專注地做着手中的事,彷彿他擦的不是楊心躍的手,而是什麼貴重的寶貝。“你做了好事,被大家表揚、被大家崇拜,都是應該的。你比別人都勇敢,當然要獲得更多的掌聲。”

    楊心躍本來還怕鍾可看不起她,因爲在傳統教育裏,“做好事不留名”這個觀念根深蒂固。如果誰做了好事之後大肆宣揚的話,彷彿就成了故意顯擺、動機不純。

    鍾可的一席話安撫了楊心躍的“小虛榮”,她立即多雲轉晴,開心的像一朵太陽花。

    兩人悄聲談話時,王記者並沒有閒着,他掏出紙筆,認真和輔警小姐姐瞭解起案情來。王記者是公安機關的“老熟人”,每個月至少要跑轄區派出所兩次,即使當月沒有重大案件發生,他也不會懈怠。而且他做新聞的態度很認真,不會爲了博眼球而瞎寫一通,民警同志和他聊起案情時,也不會有太多顧慮。

    輔警小姐姐把自己知道的基本詐騙情況告訴了王記者,又說:“我剛剛聽局長和吳隊說,這次的犯罪團伙是從別的省市流竄過來的,主犯還上了通緝令呢具體的情況你一會兒可以問問他。”

    “這麼說來,這是個大案嘍”王記者驚喜極了,他看向楊心躍二人的目光也更加炙熱:自古英雄出少年,誰能想到兩個高考生小朋友,居然破獲了這麼一起大案呢

    他心裏已經列好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條採訪提綱,正要過去和小朋友們再套套近乎,派出所的大門突然被撞開了

    “楊心躍”

    “鍾可艾”

    “你們要急死老子是不是”

    隨着這聲怒吼一同衝進來的,是幾位怒髮衝冠的男人。他們的臉上有焦慮、有擔憂、有害怕,一進門就撲向了兩個孩子。

    打頭的那個男人正是楊心躍的父親。

    他年近六十,雖然用染髮膏遮住了白髮,但鬢角還是顯露出一些歲月的痕跡。楊心躍被警察領到派出所後,民警同志第一時間通知了他們的家長和老師。楊爸爸在接到派出所電話後,兩眼一黑,又吞速效救心丸、又喫降壓藥,這才把心頭的恐懼壓了下去。

    他衝進派出所後,見女兒全須全尾的站着,那顆提了一路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他中年得女,從小把寶貝丫頭捧在手心裏疼寵,雖然他嘴上經常開玩笑,說自己家裏養了一個“女漢子”,可在他心裏,楊心躍永遠是他的“小囡囡”,受了一點傷,他比誰都要心疼。

    “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啊什麼事都衝在前面,有沒有想過爸媽的感受”楊爸爸又急又氣,拉着楊心躍轉了幾圈,“仗着身體素質好,就敢和歹徒動手我聽說他們還有小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爸媽怎麼辦啊”

    楊爸爸怒火攻心,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偏偏又是個上躥下跳的性格。養一個楊心躍所費的心,頂養三個鍾可

    楊心躍自知理虧,剛剛那點兒驕傲勁兒全沒了,老老實實地低頭被爸爸罵。其實在看到爸爸滿臉焦急的衝進來那一刻,她是真的知錯了她太莽撞,她太沖動,她不該讓年邁的父親一次又一次的爲自己擔心的。

    和三個歹徒對戰時,她腎上腺素爆發,滿腦子都是興奮和得意。可是在見到滿頭大汗的父親時,她心裏升起了一股遲來的後怕。

    “爸對不起。”她小聲說。

    在他身後,鍾可的爸爸和聞訊趕來的班主任一起安撫他,讓他冷靜下來。

    關鍵時刻,鍾可挺身而出,主動把責任攔在自己身上:“叔叔,您不要罵心躍了。其實這次的事情都怪我,要不是我”

    “行了行了。”楊爸爸鬱悶地揮揮手,“你就別護着她了。我養了她十八年,能不知她什麼脾氣她這孩子就是這脾氣,遇到事兒了絕對不會袖手旁觀,非要衝上去當英雄。”

    當着派出所裏這麼多人的面被自己爸爸數落,楊心躍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的,她苦着臉撒嬌:“哎呀爸,你別說了”

    “自己做過的英雄事蹟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楊爸爸脾氣上來了。這股苦悶憋在心頭一年多,沒處抒發,今天他腦袋一熱,乾脆全部倒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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