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怎麼說的”
蘇承祖搖搖頭,“還能說什麼,那紅薯秧子都種下去了,這樣下去,非得泡爛了不可。要是那樣,我們就只能先把紅薯苗移回來,等着放晴了再種下去。”
把已經栽下去的秧苗挖出來,無異是對秧子的二次傷害,不是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沒人願意這麼幹。
李紅枝把雨衣掛在牆上,說,
“到底趙隊長有遠見,年年叫人加固糧倉,這雨就算下的大也不愁。”
蘇承祖點點頭。
半夜,忽聞轟隆一聲巨響。
沒過多久,院外樹上的大喇叭吱哩哇啦的大叫起來,
“全體村民注意全體村民注意立即到儲糧倉集合立即到儲糧倉集合帶上修補工具帶上修補工具”
儲糧倉塌了
溫向平霎時一個翻身跳起來,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蘇玉秀也翻身就要起來。
溫向平攔住她,
“外面這會兒只怕亂着,你在家裏把自己和孩子看好,別讓涼氣進來着涼。”
說完也不再逗留,衝了出去。
堂屋裏,蘇承祖正穿着雨衣,看見溫向平出來了,面上驚訝一閃而過,隨即也不多言,接過李紅枝拿來的榔頭鋤頭,一把給了溫向平,
“走吧。”
蘇承祖丈婿踩着沒小腿的水到了儲糧倉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到了,後面還隱隱看見正在趕來的人。
溫向平放眼望去,不論老少,一個女人也沒有。
像這種危險又辛苦的工作,第五大隊向來都是男人全包的。
“糧倉怎麼會塌”雨聲嘩嘩,人不得不扯着嗓子對話。
“別問那麼多,快補啊”
儲糧倉是頂上缺了口,壓下來連帶着周圍的牆體也裂縫滿布,看着觸目驚心。
趙建國狠狠的抹了一把臉上說不清是汗是淚是雨的水,吩咐到,
“愛黨帶一幫漢子給我上頂兒去把窟窿堵了必須撐到糧食運完”
“誒”
“剩下的一半跟着老劉把倉裏的糧食先運家裏去給我點清楚數嘍剩下一半跟我把牆體撐住了別讓倒下來”
“曉得了”
於是,天上大雨傾盆,地上一車又一車蓋着油布的糧食被運出,一車又一車木頭被拉來,這是人類與自然的較量,也是人類在爲了生存而全力拼搏。
“劉叔車不夠”
“不夠要桶幹啥鍋碗瓢盆哪個不能使”
溫向平被連綿不斷的雨水糊的睜不開眼,他和其他幾個漢子一起把運來的木頭推直支在牆體上,下邊拿石頭摞着抵住,做一個簡單的支撐。
“弘陽在這兒看着剩下的跟我去那邊”
一羣人就這樣隔十步立一根支架。
油布不夠,自然先緊着糧食,木頭樁子都被雨淋的溼乎乎,一擡起來先撒人一臉水。
擡得久了,力氣不夠,一幫漢子也咬牙堅持,連肩膀帶腰帶腿,能使得上勁的地方都能用。
木頭上面甚至還有倒刺,輕易就能在身上留道口子,可沒人在意。
此處人聲嘈雜,家裏也不平靜,多少人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雨聲嘩嘩擾的人心煩意亂。
然而,不幸中總算有了個萬幸。
天色濛濛轉亮,雨勢漸漸減小,等天光大盛,已然雨後晴空。
趙建國蹲坐在糧倉邊兒上,一雙眼睛淨是血絲,眼袋黑青。
“這倉怎麼就能塌了呢”
趙建國思來想去。
糧食是農民安身立命的根本,就算風調雨順,他也年年都會讓人加固檢查一遍糧倉,怎麼就突然塌了呢
不自覺捻起地上的土屑摩挲,漸漸卻停了動作。
趙建國將手上的灰放到眼前細細打量。
趙愛黨領着人把糧食都清點了一遍,又去紅薯地裏看了一圈,這纔過來。
“麥子不少溼了,如果能曬兩天,應該也能好些,只是質量怕要打個折扣。要是繼續下雨,只怕就要黴了。
“紅薯秧子有的泡爛了,剩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還能不能行,實在不行過兩天再重下一波。但往年存下來的糧食溼了不少,恐怕”
趙建國揉了揉酸澀的眼,
“趁着這會兒雨停,先找人過來把糧倉修好。”
趙愛黨應是,拔腳就走。
“等等,”趙建國又囑咐道,
“寧可多找些人,今天一天也得補起來。”
趙愛黨明白,把糧食放在人家裏一天兩天可以,時間長了,萬一今年真的有個天災人禍的,只怕就要出事兒了,哪怕老劉叔他們都是他爸信任之人,但畢竟人心是最禁不起考驗的東西。
於是鄭重的點點頭,
“知道了,我今天一定給弄出來。”
“去吧。”趙建國疲憊的揮了揮手。
“對了,糧食先別急着往這兒運。”
什麼
趙愛黨詫異了,趙建國卻什麼都沒說,只盯着糧倉的廢墟出神。
趙愛黨心裏不好受,卻也知道現在不是鬆懈下來的時候,轉身走了。
爲了儘快修補好糧倉,第五大隊甚至不惜用火來烘烤水泥。
“都仔細點,每個角都補實了,裏外都烘透了,既然已經用火烘了,那就一次幹到底,乾的利利索索,別浪費了柴火。”
趙愛黨裏裏外外檢查着。
“你是說,這石灰水泥有問題”
劉老漢問。
趙建國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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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沒有人爲破壞的痕跡,應當不是有心人破壞的。恐怕是前幾年雨小,糧倉尚能頂得住,今年一發大雨,這殘次品就露馬腳了。”
“可萬一是別的原因呢”
劉老漢斟酌道。
趙建國直起身來,望了望天色,
“老劉,這天色,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劉老漢瞧了瞧,
“瞅着像是。”
“那就等着吧。”趙建國面上喜怒難辨,
“看看用這批石灰水泥補起來的糧倉,會不會在另一場大雨中,不堪一擊。”
從昨夜一直忙到現在,溫向平可算能回到家裏歇口氣。
此時,他正端着一搪瓷海碗麪大快朵頤。
“小心噎着。”蘇玉秀掀了門簾進來,端了一碗稀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