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知道你家女婿厲害, 是個好的,這些老話你翻來覆去都說了多少遍了, 我耳朵都快被你磨出繭子了。地裏還有紅薯秧子等着下, 我就不跟你嘮嗑了。”
好不容易天氣好了, 第五大隊抓緊時間安排人手補種紅薯,要是過了這時節,下半年糧食又要緊巴巴, 因此村民都忙着上工, 誰沒事兒幹能一直聽她在這兒叨叨。
劉豔眉毛一豎。
知道這些人嫉妒自己而排斥自己,可這表現的也太明顯了吧, 一點都不知道收斂,
“誒, 你――”
那人卻拿着鋤頭走遠了。
齊弘陽的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厭惡與不屑, 面上卻是一派溫和,
“你先上工去吧, 趙隊長叫我去他那兒商量一下事情。”
王玉蘭見他笑了, 心裏的不安總算去了,她沒有多想, 齊弘陽又聰明又能幹還肯喫苦, 向來爲趙建國等人欣賞, 再加上如今又考上了大學,更是被重視,時不時要找去詢問一些意見。於是乖順的應是。
走出去幾步,王玉蘭又停下來,喏喏道,
“弘陽,今天晚上能早點回來麼你這幾天總是早出晚歸的,瓶兒好久沒見你,想爸爸了。”
齊弘陽淡淡笑道,
“趙隊長那兒的事情只怕比較難辦,既然人家信任我,我自然要做好,怎麼能把個人利益得失放在首位呢。”
這就是不能的意思了。
王玉蘭失望的點點頭,只能轉身離去,卻沒看見身後丈夫眼中的鄙薄。
這樣沒主見的女人,怎麼配的上他;這樣淺薄無知的一家人,怎麼配得上他。還有瓶兒――
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兒,齊弘陽心底隱隱有些複雜的情緒。
瓶兒、瓶兒――他之所以給女兒取名瓶兒,就是爲了提醒自己,這裏是禁錮他的瓶子。現在他考上了大學,就是放眼整個並城,也是佼佼者,他再也不是被齊家放棄卻無力反抗的兒子,他真正擁有了掌控自己命運的能力。
要不是顧慮到瓶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他怎麼會現在還窩身在這偏遠的小地方。只是,他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被孩子困在這裏。
想到自己的打算,齊弘陽微眯了眯眼。
等一家人把紅薯秧子都下了,地裏的活兒都忙完,好不容易閒下來,已經快九月了。
在這段日子裏,溫向平不僅與蘇玉秀及兩個孩子漸漸親厚起來,手頭也摞了一沓蜀山奇俠傳的稿子。
“你是說――你要去城裏”
手指嗒嗒的在桌上敲了幾下,蘇承祖沉吟半晌。
“是,我想着去把手上的這些稿子投了,萬一能成,家裏也算是多個進項。”
而且,再不把稿子送出去,只怕上頭的鉛筆字就要揮發乾淨了,那他到時候可沒地兒哭去。
“萬一不成呢。”
蘇承祖反問。
“一次不成不能說明什麼,我可以多投幾家,要是都沒收,那就說明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改改稿子再投,總會有人欣賞我的作品的。”
蘇承祖點點頭,
“既然你有這個想法,那就去做吧,只一點,既然決定要寫書了,那就得堅持到底,別寫了一半撂挑子不幹。”
當下欣喜的應聲。
是夜,一家四口洗漱睡覺,
蘇玉秀沒上炕,站在地上擦着溼漉漉的頭髮問,
“明早你多會兒起。”
溫向平接過她手裏的毛巾,自然的替她擦拭起來,
“天不亮就得走了,想着早點走,在鎮上的時間能充裕些。”
從這裏到城裏要做一個半小時的大巴,而從大河村走到發大巴的地方又要走半個多小時,來回一折騰,就是四個小時,而大巴最晚的一班晚上六點,溫向平要是不想徒步走回家,又想在城裏有充足的時間,只能早早的起牀。
蘇玉秀起初身體一僵,但這些日子到底和丈夫親密了一些,也就很快放鬆下來。
“那你明天早晨想喫什麼。”
溫向平溫柔的擦拭着妻子的頭髮,
“火房不是還有饅頭鹹菜麼,我喫那個就行,別起來給我做飯了。”
蘇玉秀搖搖頭,
“坐大半天的車又奔波半天,早上不喫口熱的怎麼行。”
溫向平無奈,
“好吧,那就謝謝玉秀了。”
嘴上這麼硬,心裏頭已經想着起的時候要更加輕手輕腳了。
天色還掛着灰幕,溫向平已經躡手躡腳起了牀,空氣中泛着涼意,溫向平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他穿好衣服,將昨天蘇承祖給他的兩塊五錢裝在上衣內側的貼身的兜裏,又把自己攢下來的前五章稿子裝進斜挎書包――這還是原身高考時蘇承祖給買的。
當然,跟那些紙筆書刊一樣,全都便宜他了。
整裝待發,溫向平正打算輕手輕腳的去火房拿上喫的走,蘇玉秀卻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等一下,我去給你下碗麪。”
蘇玉秀飛快的套上衣服去了火房。
溫向平當然沒攔住,他看着妻子單薄的背影,心裏的感動、溫熱汩汩流動。
溫向平坐在火房的小馬紮,看妻子爲自己做一碗早飯。
蘇玉秀的手相當麻利,散亂的麪粉和雜糧粉很快就在她手下揉成光滑的麪糰。
揪了一點剤子按上去,放在竈旁邊讓發着,蘇玉秀又洗了個土豆和西紅柿咵咵咵咵切成丁,切了一塊老南瓜下來切成塊。
拿筷子沾了一點油抹在鍋底,蘇玉秀把土豆和老南瓜下鍋,吱哩哇啦――水油在火焰上碰撞的聲音隨着瞬間爆發的白霧在空氣彌散,蘇玉秀翻炒了幾下,等南瓜微微變色,倒了一點水讓悶着,把鍋端到了竈口靠裏的小竈口上,把燒着熱水的鍋換過來。
蘇玉秀又拿出先前的麪糰,摁了摁覺得軟硬差不多,於是拿起鐵片,唰唰唰唰開始削麪。
每一條被削下來的面都別無二致,至少溫向平是沒看出來差別,中間略厚略高,邊緣略薄略低,表面隱隱泛着光亮,光看着都能想象到當這樣的麪條入口時,該是怎樣的勁道滑韌。
麪糰越削越小,蘇玉秀卻絲毫不怵,手上飛快的按揉幾下又削,最後整個麪糰都被削成了面,溫向平在一邊暗自叫好,原來他的妻子,竟還是個庖廚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