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四重分裂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白熱化
    一疊指令卡取代了摺扇的地位,或輕掩在特蕾莎嘴前,或製造着徐徐微風。

    自從懂事的那一刻起,這個名叫特蕾莎·塔羅沙的少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興奮過了。

    她毋庸置疑是一個天才,哪怕平日裏有些笨手笨腳,走個路都會在毫無坎坷的情況下原地跌倒,哪怕沒有任何戰鬥方面的天賦,身體素質甚至還不如遊戲外的普通青壯年,但她依然是個天才。

    天才是孤高的,這無關於當事人自己的性格,而是他們很難找到兼具着志同道合與水平相仿等特質的人。

    儘管在日常生活中,特蕾莎這種偏科嚴重的天才仍然能跟朋友們打成一片,每天都過得熱熱鬧鬧、開開心心,但這並不意味着她不‘孤獨’。

    最近已經很少去碰軍事分析、推演對抗等專業知識的原因,並不是因爲特蕾莎已經不再對這些事物感興趣了,而是因爲視野所及之處已經沒有人能夠與自己比肩了。

    當然,對特蕾莎視如己出的理查德與安德烈無疑有這個資格,但作爲一個花季少女,儘管很喜歡這兩位長輩,卻還是不願意天天纏着他們陪自己一起玩。

    一方面,是因爲雙方之間是存在代溝的,而且特蕾莎現在正是叛逆的年紀。

    一方面,是冰雪聰明的少女隱隱能夠感覺到,無論是理查德還是安德烈,對自己這份天賦都存在着頗爲複雜的感情,說直白點或許就是既欣慰、又擔憂,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恐懼。

    所以她便開始主動疏遠起自己最喜歡的,同時也是當年打開了自己心扉的娛樂,將自己與大家格格不入的一面藏了起來,努力做一個普通的女孩。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想,自己要不要就這樣慢慢長大、畢業,然後走後門成爲【丹奴軍事學院】的一位實習教師,在這座與世無爭的城市裏輕鬆散漫地度過每一天,在小圈子裏的大家都各奔東西后守在原地。

    平時是特蕾莎講師、教授、主任、院長?

    當大家抽空回來看看的時候還是那個年紀最小、最懂事、最笨手笨腳的小妹妹。

    等兩個孑然一身的‘父親’老了,接過他們手中的工作,想親女兒一樣……不,甚至要比親女兒還要更好的孝敬他們。

    談上一場或是幾場甜蜜中帶着微酸的戀愛,然後結婚生子,變成受人尊敬的老奶奶。

    或許每隔一段時間還可以寫幾篇論文,發表在那些受歡迎的雜誌上。

    不會刻意去雪藏自己的天賦,就好像從未擁有過一般,但只會在工作時展現出它,遠離那些關愛自己的人不想讓自己接觸的風暴與嘈雜。

    這個有些早熟的女孩考慮了很多很多。

    她很清楚,如果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必須要放下一些東西。

    戰爭如棋、人生亦如棋,所以從小就很會打仗的特蕾莎,在人生方面看得也遠遠比絕大多數同齡人要透徹。

    不讓關愛着自己的長輩擔心,其實只佔據了動機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歸根結底,特蕾莎只是想讓自己過的愜意、輕鬆、快樂一些罷了。

    如果能夠按照上述那樣過完一輩子,一定會很幸福的。

    這是少女日以繼夜思考了不知道多久後所得出的答案。

    而這個答案,這兩天看到夢境教國那位拉莫洛克主祭的比賽後,卻出現了動搖。

    而這份動搖,則在翻看過對面指揮間中那個黑梵牧師的戰例後,被撕成了粉碎。

    特蕾莎猛然驚覺,自己雖然身在高處,但卻並不孤獨。

    或者換個說法,孤獨的人多了,便也就不孤獨了。

    原本只有自己孤獨屹立的山巔旁,忽然就多出了兩道身影。

    其中一個人,身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顏色,被鮮血染成一片猩紅的風衣,他身材高挑,那張清秀而陰柔的臉龐洋溢着微笑,宛若春風般和煦。

    名叫拉莫洛克的男人愜意地坐在那裏,眯着他那雙細長漂亮的鳳眼,輕撫着身下那張由屍骸、憎惡、怨恨、鮮血等無數污穢澆鑄而成的骨座,淺酌着那甘甜的絕望,傾聽着那悅耳的哀嚎。

    毫無疑問,他是自己最討厭的類型,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好想一巴掌扇到那張俊俏的臉上,砸爛他身下那張令人作嘔的骨座。

    但就算如此,這個人的存在依然昭示着自己並不孤單。

    而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年輕人,他身穿一襲同樣不起眼的牧師袍,從未固定在一個場景中。

    第一次眨眼,他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踱步,很快就被淹沒在人羣中。

    第二次眨眼,他坐在莊嚴肅穆的市政廳裏,僵硬的臉龐緊張而忐忑。

    第三次眨眼,他笨拙地點亮桌角處的油燈,蜷縮在椅子上拼命撓頭。

    第四次眨眼,他面色發青地站在無數人前,強打起精神鼓舞着士氣。

    第五次眨眼,他單膝跪在忘語聖女的身側,輕吻着後者白皙的手背。

    大腦在顫抖……

    第六次眨眼,他負手注視着窗外漫天飛雪,眼中閃爍着冰冷的憤怒。

    第七次眨眼,他對自己露出了淺淺的微笑,搖身一變化作一面鏡子。

    鏡中映出的,不是福斯特·沃德,而是那個名叫特蕾莎·塔羅沙的女孩。

    自己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幻覺,都只存在於自己的臆想與腦補中,但自己同樣清楚,那並非虛無縹緲的幻覺,而是某種更加本質的東西。

    特蕾莎·塔羅沙的雙眼,總是能穿透那層層疊疊的戰爭迷霧,捕捉到某種更加本質的東西,最淺顯的,是她只用了不到一小時,就從那摞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戰報中看出了黑梵牧師是一個怎樣的人,幾乎驚呆了福斯特與蓮。

    而伴隨着與墨檀的交鋒逐漸進入白熱化,她那目光便會愈發地接近‘本質’。

    然而,或許是對手實在是一個非常好懂的人,在看穿這場戰局的本質前,她竟是在恍惚中率先看到了對手的本質。

    一面鏡子。

    一面樸實無華的鏡子。

    沒有絲毫疑惑,特蕾莎那非人的天賦在剎那間就揭露了真相,一個雖然頗有侷限性,但卻足夠準確的真相。

    那是一面在戰場上可以映出所有己方閃光點的鏡子,也是一面能夠映出敵人缺陷與破綻的鏡子。

    而在特定情況下,比如自己這個姑且抵達了其‘上限’的人,那麼這面鏡子就會映出特蕾莎·塔羅沙自己。

    毫不作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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