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修緣記 >六、黑火真君(1)
    紹興九年,南宋皇帝宋高宗向金國納稅稱臣。一年後,金國撕毀和約,派兀朮爲帥,大舉進攻南宋。抗金名將岳飛率兵迎敵,連勝數役,先後收復了失陷的穎昌陳州鄭州等地,金兀朮只得退守郾城。

    擇日再戰,金兀朮盡譴精銳之師“柺子馬”,士兵馬匹均是身披鐵甲,刀槍箭矢難以傷之。不料想岳飛很快想出破敵之策,以“鉤鐮槍”大破“柺子馬”。此役過後,岳飛趁勝追擊,一路將金兀朮逼退到距離開封只有四十多裏的朱仙鎮,眼看便可直搗黃龍府,解救出被金國幽禁的靖康二帝,時紹興十年九月。

    “唰唰唰”數道烈日驕陽般的劍光亮起,同時分刺三名黑衣蒙面人。三個人俱都是默不做聲,身上劍痕累累。只見左右兩人齊齊出劍,劍尖交錯搭在一起,阻住了迎面而來的劍光,居中那人便揮劍直刺。

    趙東方手腕一垂,劍柄朝下,點在了那刺來的劍身上,然後劍勢不停,順手又是三道耀眼的劍光刺出。他雖然沒有受傷,但後背肩膀的衣袖之上,也是被劃開了幾道口子。這一次他不再講究招式變化,數十年性命苦修的正陽真氣噴薄而出,他與這三人交手已有大半個時辰了,這三個人的武功並不在他之下,若非他日照東方的正陽決乃是獨步江湖的絕技,再加上經驗豐富,恐怕也該是滿身的傷痕了。

    “噹噹”聲中,趙東方的日照劍一一與那三名蒙面人的劍身相交,正陽真氣跟着傳遞過去。三名蒙面人頓時渾身一抖,只覺得手掌之上熾熱難擋,就連手中的長劍都似乎變成了一根燒紅了的鐵尺,禁不住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後翻躍出了牆外,落荒而逃。

    趙東方收起日照劍,也不追趕,只是大口喘息起來,這一劍幾乎耗盡他大半的功力。他調息運轉,漸漸的平息下來,便覺得全身上下是又酸又痛,不禁苦笑起來。

    當日李府的小公子李修緣出生之時,便有那飛雲掌華翼飛前來刺殺,如今不知不覺十多年過去了。但這十多年卻頗不平靜,多則月餘,少則半月,便會有人殺上門來,而以趙東方的武功見識,也無法辨別出這些人的來歷。不得己之下,趙東方几乎動用了自己的所有路數,但仍然是隻能查出,前來刺殺李修緣的人中,有一些是來自金國。其他的均無從查起,即使是他擒住了一兩個活口,也問不出什麼,被他擒住之人無一都是自盡身亡。久而久之,趙東方也就懶得追問,只求殺退來敵即可。

    但最近這幾年,前來刺殺的人手中,高手越來越多,趙東方這些年來幾乎每月都大小數戰,功力雖然愈加的深厚,但仍然有些時候難敵對手,不過好在每當他遇險不敵之時,總會有那些隱藏在暗中的高人出手相救,只是無論趙東方如何的出言請求,也始終不曾有人出面相見。趙東方無奈,想不通其中的關節,也就只能盡一己之力,力保李府上下不受侵擾。這十多年下來,李府中人竟然無一人知曉,隔三差五的便有人登門拜訪,這李府的後院便如那西街的集市一般,時常的有人光顧。

    趙東方回房換了一件衣服,那柄日照劍也不知被他藏在了何處。揹着手似是散步一般走進了後花園之中。此時已是金秋九月,夕陽西沉,橘黃色的晚霞映照在院子裏,平添了幾分蒼茫與蕭殺之意,繞過假山的牆角處栽了株果樹,枝葉飄黃,片片的在晚風中飛舞,在那秋意裏增加了一分沉甸甸收穫的意味。

    趙東方心中略起感慨,冷不防“砰”的一聲與人撞了個滿懷,他擡頭一看,卻是李茂春,手捧着一卷書冊,正讀得入神。與趙東方撞在一起,他只是不經意的看了一眼趙東方,忽然微微一怔,說道:“東方,你身上有殺氣,唔,你是習武之人倒也難怪。可惜你終究還是江湖中人,否則此刻朝廷正值抗金之際,聽聞那岳飛嶽鵬舉乃是識才愛將之人,不然你可至他帳下一展身手。”說完這句話,他又將心神重新投入到手中的書卷上,搖頭晃腦的向前走去。

    趙東方忍不住搖頭苦笑,李茂春自退朝歸隱之後,每日裏讀書爲樂,過得甚是逍遙,他似是已看破世情,初時還不斷的督促李修緣勤修學業,期望李修緣能重振他李家的功名,但慢慢的便任由李修緣憑着自己的喜好玩耍,不管李修緣如何的頑皮胡鬧,他都是一概的縱容,用溺愛說之,實不爲過。

    想起李修緣,趙東方的面色變得古怪起來。修緣之名乃是天台縣國清寺性空大師所取,那性空大師隨後也將李修緣收做了記名弟子。或許那李修緣真的與佛門有緣,若論天資聰穎,李修緣實是他生平僅見,但那李修緣雖然對四書五經過目不忘,卻似乎並不上心,反而對那些李夫人房中的佛經更感興趣。

    李夫人一心向佛,中年得子之後更是心誠,房中的

    經書自然是不少,那性空大師也是時常的送來許多,李修緣熟讀諸子百家外,便是手持一卷經文研讀。但他卻從不與人談論,趙東方有時問起,他也只是微笑不語,也不知是否真個看得懂。但是好在李修緣並沒有學那和尚般,參禪打坐,否則趙東方便要懷疑他未及成年,就跑到國清寺中出家去了。

    但李修緣卻也因此多了一份同齡人所沒有的空靈,一個十多歲的孩子,看上去有一種大度,如雲捲雲舒般的飄逸,也使得李修緣顯得很是老成。趙東方自是無暇去讀那些佛經典籍,但也聽說過佛家素來講究四大皆空諸般隨緣,若是李修緣真能從中少了那得失之間的計較之心,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以李修緣此時的年齡,正該是天真爛漫活潑好玩之際,眼看着慢慢的變成了一個小大人的模樣,趙東方也不禁又生感慨。

    這一進院落乃是李府的書房所在,院子不大但卻很精緻,幾座假山一個小小的池塘邊是一個涼亭。李茂春和李修緣方纔便都在這座亭子之中讀書。此時李茂春已經離去,亭子裏就只剩下了李修緣一個人。滿天的雲霞漸漸的散去,夜幕將臨,趙東方正要出聲呼喚李修緣莫要再看下去,卻見李修緣已經合上手中的書本,仰望上空,似是在思索着什麼。西方最後一抹雲霞映在院子裏,清風細拂,假山涼亭一池秋水,更有不知從何飄來的若有若無的暗香,這一切顯得是那麼的和諧自然,又彷彿一副意境深遠的畫面,竟讓趙東方生出不忍出聲干擾了這種靜溢的感覺。

    但是同時趙東方心中一動,突然覺得今日的李修緣與往常似有不同。李修緣固然是言行舉止有說便如大人般的灑脫大度,但他畢竟只有十一二歲,雖不似別的同齡之人古靈精怪,但少年孩童的天性卻是無法抹去的。由於他剛一出生便有飛雲掌華翼飛前來刺殺,十多年中更是從未中斷過,自那開始趙東方便幾乎沒有離開過李修緣身邊的十米開外。他一是深知李茂春的生平爲人,李茂春是性情耿直,但還不至於強硬到得罪了什麼人,非要取其性命的地步,況且這十幾年來那些刺客的目標,又都是衝着李修緣而來。

    趙東方本就是江湖中人,他之所以還留在李府,是因爲感激李茂春當年的知遇之恩,否則他隨時都可以抽身走人,但他一年年的看着李修緣慢慢的長大,疼愛之情已經遠超了,當初想深究爲什麼會有人慾刺李修緣的念頭。因此這十多年他一直都在李修緣的身邊。李茂春對他也是信任有加,又知道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趙東方便言道自己有意將日照東方的正陽決傳授給李修緣,對於此事,李茂春是求之不得。李修緣出生之時,南宋已經兵臨城下,李茂春自己又是京營節度使,大宋的江山尚且難保,有一身武藝在這亂世之中生存,該是有了保障。於是趙東方也就順理成章的與李修緣,同處一院。

    只是趙東方的日照東方正陽決另有奧祕,正陽決尤重築基。大凡內功心法都是如此,俗語有云:萬丈高樓平地起。無論何種武功都是從小練習,但趙東方的正陽決除此之外,還需注重心智上的條件,修煉他的心法先要在心中樹立一種陽剛正氣,所以儘管趙東方一直在留意李修緣的一舉一動,但還是想等李修緣成熟一些再將正陽決傳授給他,此外趙東方還存了一個心思。他知道自己的正陽決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門絕技,但卻並非什麼頂尖的絕學,他苦練這麼多年也不過是勉強擠進一流高手的地位,距離那宗師級的境界可就差了太遠。

    而李修緣從一出生直到今日,都不斷的有人刺殺,雖然始終不知是何原由,但趙東方知道只怕以後還不會間斷,他的正陽決心法剛猛獨特,一旦入門之後便不宜再修煉其他的功法,李修緣此生註定際遇不凡,因此趙東方寧願在暗中一一殺退刺客,遲遲拖延着沒有正式教授李修緣,便是想李修緣日後能有緣修煉到更上乘的武功心法。

    天色漸暗,那李修緣轉頭看見趙東方負手立在那小池的邊上,便走了過來,口中呼道:“東方叔叔,天色已暗,咱們該去喫飯了。”他平日讀書之時,偶有擡頭,有時候就看到趙東方便這麼在不遠處背身而立,時常如此也不覺得奇怪。

    趙東方見他此時已經身高及肩,濃眉大眼,鼻樑該挺,真個是英俊少年。尤其是李修緣耳垂寬大,趙東方曾聽老人言道,此乃有福之相,只不過這福還沒有顯現出來,李修緣卻時時的都有性命之危。十多年來,趙東方查遍了李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等,包括他自己昔日行走江湖之時的經歷,甚至連師長同門都在範圍之內,卻始終還是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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