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方乾坤 >第三章 噩夢
    大約半柱香後,三人便御劍到了寧村外面,其時夜幕已至,村裏格外安靜,三人收起飛劍落到地面,白衣青年道:“我們就不進去了吧。”

    好片刻,黃衫少女纔像是回過神來一般,點了點頭:“恩。”又向一塵笑道:“小兄弟,你回去吧,記住以後不要再往那邊跑了。”

    “恩”一塵看着三人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便往村裏跑了去。

    看着少年漸漸消失在夜色下的身影,白衣青年走到黃衫少女身邊,凝眉問道:“師妹,方纔我見你一直魂不守舍,怎麼了”

    黃衫少女雙眉微鎖,看着少年遠去的背影,像是在凝思着什麼,許久才道:“若我說,剛剛有一瞬間,我在他體內感受到了一絲仙元之氣,你們信麼”

    “信信信,師妹說什麼便是什麼。”

    紫衣青年走了上來,搖頭一笑,全然將她當做走火入魔了,修煉之人雖可凝練仙元,但那至少得幾百年的道行纔行,一個村裏的十來歲少年都能凝練出仙元了,那還要他玄青門作甚說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信,走吧。”

    少女不再多說了,捻指結印,立時化作一道劍光往玄青山上去了,她也想不明白,難道是這段時間自己修煉得走火入魔,產生幻覺了嗎

    夜裏的小村格外寧靜,一塵來到村口的一條溪邊,只見水波里滿是盈盈月光,一閃一閃,胡亂洗去臉上泥污,便往村子裏去了。

    來到院子外面,只見屋中燭火明滅不定,紙窗上映着一個人影,一塵躡手躡腳走了進去,道了句“阿孃”。

    桌上的菜已經熱了兩遍,一塵慢慢走了過去,見阿孃冷冰冰的不說話,他也不敢動筷,屋裏就這樣沉默着。

    轉眼十二年匆匆而過,當年的蕪娘芳華正茂,如今鬢角間已多出了幾絲白髮,過了許久,才見她擡起頭來,動了動嘴脣:“又跟人打架了。”

    一塵見她終於開口說話了,這才訕訕一笑坐下去,撓了撓腦袋,拿起筷子,一邊往嘴裏夾菜,一邊含糊不清道:“沒有呢,追野豬時不小心掉溝裏了。”

    “喫飯。”

    蕪娘不再多言,拿起碗筷,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手裏的筷子,道:“明天我去鎮上送些活計,你起早,給南村沈二叔那送匹布去。”

    “哦。”

    一塵嘟噥了一聲,半晌後又覺奇怪,問道:“好端端的,又不辦事,突然送東西去做什麼”

    蕪娘看了他一眼,道:“小婧和你年齡相仿,我這不張羅着,再過三兩年,你倆的親事麼”

    “噗”一塵差些一口飯噴了出來,訥訥道:“阿孃,我還是個孩子呢,是不是太早了點”

    蕪娘橫了他一眼:“還早,隔壁二牛比你大幾歲人家現在都成家了,你呢成天不是山上山下跑,就是跟人打架,再這般下去,以後哪個姑娘看得上你”話到最後,又嘆了聲氣:“回頭我把這些年積蓄拿出來,到城裏安置一屋,也好讓你風風光光娶人過門。”

    一塵看着桌上搖晃不定的燭火,訥訥的不說話了,腦海裏浮現出了那個比自己年長一歲,有時候還挺兇巴巴的鄰家小姐姐,不知爲何,莫名打了個冷顫,最後搖了搖頭:“我不去。”

    “幹啥不去”

    蕪娘似是生氣了,將筷子重重往碗上一擱,發出“啪”的一聲清響,一塵也偏着頭,倔道:“不去就是不去,我不成親。”

    “那你想幹啥”蕪娘橫眉豎眼看着他,一塵憋了半天,終於憋出四個字:“我要修仙”

    房間裏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許久後,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響起,燭火照耀着蕪娘鬢角的白髮,好似又多了一些:“好端端的,修什麼仙。”

    “打架”一塵興沖沖道:“等我學會玄青門的法術了,我要把那趙王孫打得滿地找牙,爬不起來”

    “你”蕪娘氣得一咬牙,拿着筷子大的那頭往他額上敲了一下:“喫飯”

    “哎喲。”一塵揉了揉額頭,咧嘴一笑,這才又端起碗喫飯,飯罷過後,將碗筷放在桌上:“阿孃,我回屋睡覺了。”

    “恩。”

    蕪娘微微點頭,看着他出屋的背影,許久才輕輕一嘆,腦海裏又回想起了十二年前那個夜晚,瑤光尊上將他送來,給他起名一塵,希望他在這凡塵裏安然度過一生。

    時至今日,蕭一塵的身世,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也不會向任何人提起,十二年轉瞬即逝,大概瑤光仙子也早已忘了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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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月光清輝,籠罩着整個寧村,格外的安詳。

    少年愁懷萬縷,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腦中時而想起那陰森森恐怖的後山,時而又想起踩在飛劍上面,縱橫天地,那是何等快意,他心中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了,他不想就這樣平平凡凡在這塵世裏度此一生,不想阿孃勞苦一生,還要受那趙家的欺壓。

    起身下牀,來到窗邊,時值仲夏,天上皓月千里,北斗高懸,少年雙手支頤,坐在窗臺邊,訥訥地望着天上最閃耀的七顆星子。

    那是北斗七星,天樞、天璇、天權、開陽、玉衡、天璣、瑤光。

    好巧不巧,玄青山有七座最高的山峯,竟是奪天地造化,天然而成,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是以終年仙氣蘊繞,可是仙山,凡人如何登得上去。

    少年輕嘆了聲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嘆這聲氣,如今他早已不是懵懂孩童,即便是從村子鄰里口中,也知曉自己並非阿孃親生,可是關於自己的身世,阿孃爲何從來都是隻字不提。

    一夜過去了,次日,一塵又是被噩夢驚醒的,臉色煞白,滿頭的大汗,連牀單被褥也被浸溼了,可是每每夢醒,又想不起那個纏繞了他整整三年的噩夢究竟是什麼,只依稀間記得,夢裏面血流成河,自己雙眼通紅,兩隻手沾滿了鮮血

    “又是這個夢”

    一塵揉了揉額頭,起身下牀,往窗外望去,只覺光線有些刺眼,院子裏樹影微斜,蟬兒“吱呀吱呀”叫個不停,已是過了晌午,怎麼一睡竟睡到日上三竿了,不對,阿孃怎未叫醒自己,難道還沒回來麼

    去到外面客屋,桌上放着幾個早已涼透的白麪饅頭,一塵也懶得拿去廚房熱了,和着水胡亂吞了幾口,又瞧見案上放着的布匹,想到沈二叔家裏那“小姐”,他纔不會去呢,只是這個時候阿孃怎麼還未回來,去鎮上送活計,按說這時候也該回來了。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忽然傳來個稚嫩的女童聲音:“一塵哥哥一塵哥哥出事啦”

    “二丫”

    一塵起身去到屋外,只見一個十來歲,扎着馬尾的小女孩氣喘吁吁跑了進來,皺眉道:“二丫,出啥事了”

    女孩氣急聲噎,用力嚥了一口口水,方纔指着十多裏外古嶺鎮的方向,急忙道:“蕪娘和沈婧姐姐,在鎮上被人欺負啦”

    “你說什麼”

    一塵臉上微微一驚,暗自沉思,怪不得阿孃今天過了晌午還未回來,問道:“是什麼人”

    “好像是是趙家的人”

    “趙王孫混蛋”

    一塵登時臉色鐵青,左右四顧,瞧見牆角下一把鋒利的柴刀,抄起往褲兜裏一藏,便往院外跑了去。

    後面二丫見他帶了刀走,嚇得小臉煞白,慌慌張張喊道:“一塵哥哥等等我,我話還沒說完呢他們,他們人好多”然話未落,少年已跑得沒了蹤影。

    一塵發足疾奔,很快已來到鎮上,只見西鎮口圍了個水泄不通,多是看熱鬧的,卻沒有一個縣衙的人。

    “讓開讓一讓”

    一塵努力擠進人羣,只見人羣中央,阿孃倒在地上,原本要送去幾個裁縫鋪的衣裳散落一地,這些都是她一個月來夜以繼日辛苦織成的,一件能換好幾十個銅錢,現在卻被趙家那些個惡僕踩踏得不成樣。

    而在蕪娘身旁,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碧衣少女扶着她,那少女秀髮如墨,杏目圓睜,瞪視着不遠處的趙王孫和一衆惡僕:“趙王孫你當真目無王法”

    趙王孫冷冷一笑:“王法這方圓百里的鎮上,小爺便是王法”話到此處,眯着眼向少女身上打量了去,陰惻惻笑道:“沈婧,這閒事你還是少管,不如跟了小爺,以後飛黃騰達”

    少女正是沈二叔的女兒沈婧,雖只十三四歲,卻已是亭亭玉立,生得碧玉玲瓏,此刻瞧那趙家惡少向自己看來,下意識緊了緊衣裳,又往地上“呸”了一口。

    趙王孫冷冷一笑,向身旁一個家丁打了個眼色,那家丁立時過去將沈婧拉着往另一邊走,沈婧嚇了跳,嘴裏連喊:“放開我”

    “沈婧”

    一塵擠進來正巧看見這一幕,趙王孫眼睛一尖,在人羣裏瞧見了他,冷聲笑道:“蕭一塵,你沒死啊。”

    原來,昨晚趙王孫回去後越想越是不安,雖說鬧出條人命,拿幾十兩銀子便能抵過一場官司,但要被父親知曉了,總免不了捱罵。於是白天他便讓人偷偷去寧村打聽,發現蕭一塵沒死,安穩之餘又怒上心來,非要報昨日摔坑之仇,而這兩日趙員外又正好身在青州城,他便更是無法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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