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尚不知他名姓 >第807章 相逢(237)忘了昨天所受白眼的我是幸福快樂的
    如果一個人,從降生以後每一分每一秒的記憶都留存在腦海中,永遠不會忘卻,那該是怎樣的體驗

    而且,那些留存的記憶,還是相互衝突、相互針對着的,那麼,擁有這記憶的人,又該如何自處

    擁有這樣龐大記憶的人,該怎樣說服自己活下去在面對那些令自己後悔、愧疚甚至陰暗的記憶時,該怎樣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生命

    生命從來都不說完美的。更何況這個“完美”的概念也是因人而異。

    所以記憶從來都不會是完全的。也不應該是完全的。

    即使是電腦,還要定期清理,更何況是人腦

    可是陸澄蒙的大腦卻出了問題。他不能定期清理自己的記憶,哪怕只是纖毫無用的記憶,他都無法清除,無法整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只覺得自己的頭腦像是一個不斷被吹大的氣球,無盡的膨脹,令他時時刻刻都在擔心,會不會有一天這個頭顱會被自己記憶所撐的炸掉

    更不要說這混亂的思緒裏那些想要刻意忘記的、令他心痛不安的,卻像是藏在綢緞裏的針,每次撫過,總是會刺痛、會劃破。傷口永遠都不會好,永遠都是鮮血淋漓。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地獄裏煎熬。我無法面對我自己。”陸澄蒙最後這樣說。

    “澄蒙”那少年聽完陸澄蒙的這些話,有深深的同情涌上心頭,但是,他卻仍然無法認同陸澄蒙因此而做出的選擇:“我知道這滋味不好受,我知道可是,我們本來就是修習者,我們修習我們自己的身體和心,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能更清楚的認識自己,學會與這個紛亂的宇宙相處嗎”

    “說的輕巧”陸澄蒙冷笑道:“你且看看,古往今來,有多少人修習出了名堂有誰觸到了這個塵世的真理”

    “在這個世界面前,我們任何的一個都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少年忍痛道:“我們只有抱着這樣謙卑的心,纔會無限接近我們所追求的名堂。澄蒙,在生的這條路上,誰都會遇到自己的阻礙和困頓,誰都不容易,我們能做到的,就只有不停的思考,不停的往前走”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陸澄蒙忽然擡高了聲音,道:“以有涯追無涯,殆矣的確,我們是在不斷追尋,可是對於每一個追尋的個體來說,這個過程,終究是有始有終的,我們追不到的結局,會有後來人跟上可是,如果讓一個人,一條命無盡地追下去,是會瘋的沒有活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少年眨眨眼,輕輕道:“澄蒙,我還活着。”

    “你是受詛咒的人。況且,你以爲你是個正常的沒瘋的人嗎”陸澄蒙冷冷道:“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不想在這條看不到頭的道路上再盲目的追下去了。我不知道我掙扎活着的目的是什麼,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以前修習又是爲了什麼爲了道那麼道又是什麼是爲了人這種可憐的生物可你睜開眼睛看看,人這東西,把現在的世界糟蹋成了什麼樣子同類相殘,污染水土,涸澤而漁,連

    自己後代生存所要依賴的環境資源,都會爲了眼前的一點點利益而去掠奪、爭搶、破壞這樣的人間,值得我們爲他們守護嗎”

    少年默然。他只是聽着,聽陸澄蒙略有些亢奮地說下去。

    “我越來越覺得沒有意義。所以我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說到這裏,陸澄蒙看着那少年,扯動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來:“這一點,我還是比你幸運,我有結束自己的權利,而你,卻沒有。”

    “這個權利,我勸你慎重使用。”少年也咧嘴笑了笑,只是扯動傷口,令他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很快結束了這個微笑。

    “可我現在還活着,你知道是爲什麼嗎”陸澄蒙問道。

    少年搖搖頭。如果一個人憤世嫉俗,又痛苦到了陸澄蒙所說的那種地步,他也實在想不出,會有怎樣的際遇會讓他真正扭轉這個想法。

    “我遇到了主人。”陸澄蒙道:“主人在我自殺的時候救下了我,並給了我另一種生的希望。”

    “怎麼說”少年知道自己此時不該說太多話,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言語牽動傷口,他忍不住劇烈地咳起來,更多的血帶着腥甜的味道充斥了他的口腔,流淌到了地上,竟在地面上聚成了一大片的猩紅。

    “給人類些教訓,用我們的力量,給這個烏煙瘴氣的世界梳理出一個新的秩序,一個明晰的,清朗的秩序,讓人安安分分的呆在他們應該呆的地方,而不是四處掠奪,侵佔其他生物的空間和能量,讓這個世界休養生息,從被人類的掠奪的體無完膚的狀態下重新恢復應該有的生機”

    “聽起來的確不錯啊”少年話沒說完,又是忍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

    “怎麼,你也贊同”陸澄蒙臉上的表情略略有些緩和,他指尖又凝出一絲真氣,彈向那少年的胸口,看着他氣息漸漸平順起來,方道:“我知道你也會被吸引的這一次,主人給你機會,你最好能和主人好好談談,加入我們,我們一起尋找生命的意義,建立新的秩序”

    “新的秩序”少年忽然一笑,擡起眼睛望着陸澄蒙,道:“這個世界的秩序,人類的確沒有資格制定,但是,這也並不代表用鍾阿櫻就有這個資格而且,鍾阿櫻她有這個能力嗎”

    “你瞭解之後再慎重說話。”陸澄蒙微微皺了眉頭,道。

    可那少年卻彷彿壓根沒聽見陸澄蒙的話,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說去:“再說了,鍾阿櫻所謂的制定新秩序,用的是怎樣的手段,你知道嗎呵呵,你一定知道的,因爲你叫她主人,你就是她拿過來用的工具、供她驅使的奴僕”

    陸澄蒙沒說話。他的臉大半都藏在面具後,連他是什麼臉色都無法看出。

    少年有些激動,帶動胸膛發劇烈喘息着,好像破掉的風箱,頗有些費力。可他還是想繼續說下去,希望自己的話能讓陸澄蒙從魔障中稍微清晰一些:

    “鍾阿櫻所謂的制定新秩序,不過是殺人,她通過殺人來清洗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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