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在觀衆們身上的那些屍蟲卵,要是被喚醒化爲成蟲,一定需要特定的術法或信號。現在陸澄蒙急着想讓雲夜永的呼名之術被解開,爲的是什麼極有可能,就是爲了讓精通控蟲之術、且一手操縱了屍蟲馴化的雲夜永,發出這個術法信號。這個信號一旦發出,後果不堪設想。
少年當然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拒絕。”他這樣輕輕說道。
陸澄蒙看着面前的少年,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來,道:“你拒絕難道,你連那個胖子的命都不顧了嗎”
從少年現在所處的位置,他完全看不到牛五方的情形。但是,只要陸澄蒙沒有收回他的真氣,那牛五方及仍然還被咬在巨獸口中。
少年咬咬牙,道:“老牛會理解我這麼做的”
“萬一他不能理解呢”陸澄蒙面具下的表情根本看不清:“萬一他只是顧忌他的面子表面上說理解,而內心實則恨死你了呢”
“老牛不會”
“人心隔肚皮,你再厲害,能看得到人家的內心怎麼想嗎”
“你是在挑撥”
“我只是在說一個可能”陸澄蒙手一鬆,那少年摔在地上,一時起不了身。陸澄蒙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望着兀自掙扎的少年,道:“在我們說這些話之前,你是一口應承了要解開雲夜永的呼名之術,甚至,就算是當着我的面臨時傳授那胖子咒語都毫不顧忌。可是聽完了我的這席話,你卻是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是個人,都會這樣轉彎吧”少年有些氣惱道。他掙扎幾下,卻還是站不起身來,但是在一瞬間,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慢着,好像有什麼不對”
陸澄蒙依舊是似笑非笑的模樣,道:“可是,即便如此,你仍然面臨着做出一個選擇,對不對”
少年擡起頭,看着陸澄蒙高高垂下的目光,道:“我知道了我原本還以爲你跟我講這些是好心給我通個消息現在看來,好像根本不是這樣”
“那應該是哪樣”陸澄蒙看着他。
少年咬咬嘴脣,道:“你故意的你故意把一個簡單的單選題,弄成了讓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做出完美選擇的兩難境地你到底想幹什麼”
“瞧出來了”陸澄蒙蹲下身來,頗有些玩味的目光在那少年的臉上打着轉,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會如何選擇如果我不跟你說這些話,你一定會爲了救你那胖子同伴而不假思索地答應我,解開呼名之術,完全不需要考慮解開這呼名之術的後果,因爲那可能的後果於你只是遙遠的可能,與你同伴眼前的生命比起來,孰輕孰重,你不難做出抉擇。但是”
陸澄蒙往那少年跟前湊了湊,戴着面具的臉幾乎要與那少年的鼻尖對上。可即便如此,那少年卻絲
毫感覺不到陸澄蒙的呼吸,彷彿他這個人在這裏只是一具徒有其表的軀殼,能說話的靈魂藏在不知哪個黑暗的角落裏,冷冷地注視着,謹慎地試探着。
那少年看着陸澄蒙藏在面具後的臉,道:“選擇解開呼名之術,雲夜永自由發出信號,那麼外面的世界將會被不受控的屍蟲給攪的天翻地覆;選擇不解開呼名之術,那些人和外面的城市世界暫時安全,但老牛會立時斃命你想讓我在這兩個選項裏痛苦地徘徊”
“不錯。”陸澄蒙仔細看着那少年的眼睛,道:“我想看看,你到底改變到了哪種程度你關心這些不值一提的螻蟻,到了怎樣的地步”
“所以,你關心的只是我的反應,”少年問道:“至於我選擇什麼,倒是在其次嘍”
陸澄蒙緩緩道:“我說過的,雲夜永沒有那麼重要這世間的一切,也都沒什麼重要的”
少年看着陸澄蒙,有些疲憊地喘息着,道:“澄蒙,你讓我越來越看不清了是不是,是不是我曾經在無意間傷害過你的感情如果有,我道歉,我一定是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你從來都是無所顧忌的我行我素的人,什麼時候需要顧及他人的感受了”不知怎的,陸澄蒙的語氣竟變得有些尖刻:“爲什麼要向我道歉這樣的你,還是你嗎”
牛五方在真氣所化的巨獸口中無法動彈,氣脈幾乎被腰斬,真氣也是難以接續。在陸澄蒙和那少年談話的當兒,牛五方咬了牙拼命調息,卻也只是勉強連續上了一絲絲纖細的氣絡而已,主要的氣脈仍是無法接通。
但是,只要有一絲接通的真氣,建立側支、完全續上氣脈就是有希望的。牛五方一邊慢慢調理、疏通自己的氣息,一邊分了神聽那二人的對話。此時聽得那少年和陸澄蒙的言語間已是越來越緊張,牛五方知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眼下,應該做的選擇其實很清楚。要說那少年還有些爲難的話,那一定是顧及自己的安危了。牛五方念及此,心中豪氣頓生,他慢慢積攢了少的可憐的真氣,想要支撐自己能說出一句話。
他要告訴那少年,不要管他,千萬不要給雲夜永解開呼名之術
就在此時,牛五方忽然聽見那少年道:“我的選擇,其實一早就告訴你了我不會解開呼名之術,也不會讓老牛幫你解開呼名之術這就是最後的決定了,我不會變了。”
“你同伴的命,真的不考慮了”這是陸澄蒙的聲音。
“不予考慮。”少年的聲音有失血過多後的虛浮,但咬字清晰,態度堅決。
嗬,自己這邊廂做好的犧牲準備,算不算是自作多情了呢牛五方心中滋味,一時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