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嘛,江月心雖然用了年輕貌美的女子之形,但是這水人從根兒裏算起,那是要從百萬年起算的,這跟“年輕”二字可是一點兒邊兒都蹭不上啊。不過,話雖如此,卻是千萬不能直說。少年對此道的經驗教訓實在是足的不能再足了。
因此,那少年聽了江月心的話,心下雖然已經明白了幾分,但是仍不願多言,只微微笑了,擺出願聞其詳的神情來,等待江月心自己講下去。
江月心卻不知那少年已轉過許多心思,仍舊帶了些自傲,道:“我這是天生地長的靈息,又得了你的點撥,因此較之於其他的水形,靈息尤爲純粹,也就相當於,相當於……”
江月心一時語塞,那少年立馬輕聲道:“相當於修習者中的頂尖高手?”
“對!”江月心使勁兒點了點頭,道,“我想,應該是比高手還要高手……這倒不是我自吹自擂,你也知道修習不易,尤其是我們這種自然之物,要凝聚靈息,再修出靈識,不僅艱難,更需要天時地利相合,並不是努力就能成的……因此大部分的,仍是矇昧混沌,神識未開。其他種屬的我不敢講,至少在水形之中,別說能到我這種高度的,即便是稍開神識通竅的,你一個手掌都能數的過來,更多的,仍不過是普普通通,在你們看來,也便是無知無識的無情流水罷了。”
少年用手託着腮,似乎聽的很入迷:“也就是說,我們以爲只是普通的流水,在你們水形內裏,其實仍是可以溝通,可以有喜怒哀樂的?”
“嗯……”江月心想了想,道,“也不能完全等同於人類的思維情緒,但如果這能幫你理解,你也不妨這樣認爲……總之,你只要知道,水形,無論是有無神識靈息的,俱是有生命的。”
少年點點頭,心中已是瞭然:“只要是生命,就會痛,就會笑,就會在它們有所感之時想要說,想要呼喊?”
“對!”江月心對少年讚許一笑。水人就知道,少年能理解它,理解生命的存在。
江月心又道:“雖然它們有時候有話要說,但因爲靈息不足,所以能聽見它們的話的,就只有我了。”
“哦?”少年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是因爲有水形跟你說話……甚至是向你求救,你才找到這裏的?”
“你我果真是心意相通的一雙啊!”江月心讚道,把少年和自己一併誇了,這種一點就透的心有靈犀,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少年也笑了:“到底所爲何事?總不會是這個……”說着,他指了指地上那一汪可憐的小水潭,又道,“不會是這個小水潭見到了兩個月亮,以爲天有異象,把自己個兒嚇到了吧?”
雖然此地的確是呈現兩個月亮奇觀的唯一地形,但是要將圓月完美呈現,那也是需要後期的深度加工的。
只是這些話都不必說。江月心笑道:“雖不中,卻也不遠矣。”
“怎麼說?”少年愈發感興趣了,又往江月心身邊湊了湊。
“是這樣的……”江月心本來還想再賣賣關子,可少年在自己身邊散發出的氣息,令水人有些頭暈,那是種令心泛出一絲絲甜的,顫抖的暈眩。這讓江月心頓時什麼都忘了,只記得要把自己知道的,要把少年想要知道的,統統說給他聽。
原來,正如江月心所說,他自己作爲水形中的佼佼者,自認爲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經常是發現有遇到麻煩的水形,便會主動幫着去處理問題,久而久之,水形之中也便認了江月心這個急公好義的“老大”。
而江月心這麼做,卻也並不是完全出於仗義的無私奉獻,水人也有自己的小算盤。自打在青蓮先生那裏一念之仁,導致了樹精種子的漏網,江月心就一直不太安心。那樹精手段毒辣陰損,野心也大,留下它終歸是個禍害。而且,那樹精彷彿對那少年有種不同尋常的熟稔,這一點也使江月心極爲在意,極爲不舒服。
更別提,樹精種子仍然留在世上這件事,江月心還一直瞞着那少年。水人希望自己能悄悄地把這事兒擺平了,於自己,於那少年,於世上蒼生,似乎都是件好事。
可樹精留下的種子極小,又十分狡猾,當日在大定河就沒能找到,如今再去尋,就好像在茫茫大海里找出一顆特定的水滴,那豈是件容易的事兒?
不過這難不倒江月心。水人立即想到了自己的本形。雖化爲人形,但江月心本質仍是水,又是靈息匯聚之體,只要他自己願意,天下之水的靈息神識乃至無聲低語,江月心都可以在瞬間瞭如指掌。而天下所有的水,溝壑縱橫,四通八達,在地上所見的河海溪流,湖泊潭淵,以及在地下的奔涌暗流,罅隙滲水,全都是可以交匯溝通的。
對於江月心來說,這是一張遍佈天下毫無疏漏的信息網。
因此,江月心很願意幫水形的忙,大忙小忙來者不拒,但條件就是要所有的水形提供給自己關於樹種的信息。
在這種互惠互利的合作下,越來越多的水形慕名而來請求幫助。最近,江月心所接的一單“委託”,便是來自浮筠山的水流。
來自浮筠山的水流不算太小,江月心感覺這水流應該是條河的體量了。可這找上門來的水流卻嘆息道,它原本比這體量大得多,三五十年前,它可是一條巨大瀑布的體量呢。
“那是爲何?”江月心問道,“是浮筠山上住的人多了?”以江月心這些年的幫忙經驗來看,水流體量的急劇縮減,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人類貪婪的攫取。
可是令江月心意外的是,浮筠山之水又是大搖其頭:“非也,非也,浮筠山上除了偶爾的採藥打草之人,堪稱是人煙罕至。”
“既然不是人類騷擾,那麼是山體鉅變了?”江月心又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