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這水人是因爲瞧不慣蘇也,故意給她使絆子?這樣的話,可就……
“你別亂猜,江月心那是天地靈氣集聚而成,秉性自然,遇事從來都是有一說一,直來直去,絕無人類的陰暗算計之齷齪心理。”白義的話語柔且淡然,一如那少年略帶了笑意的聲音。
周遊微微一愣神。
白義回頭看了他一眼,長長的眼睫毛小扇子一般忽閃了一下。
張小普雖然也聽見了白義的話,但他卻沒有太多的心思,只是同周遊一般的焦慮,急急問道:“那,那江大人在哪裏?蘇姐布的什麼陣什麼咒恐怕禁不住這一下子啊!”
“江月心就在那裏啊,”白義說道,“她一直都在的。”
一直都在?周遊不由納悶,眼前景象之中所能見到的,除了蠢蠢欲動的根脈,就是滾滾的洪流了,哪裏有江月心的人影?
洪流!
周遊腦中彷彿一道光閃過,驟然便明白了,爲什麼海馬白義會說江月心一直就在這裏,因爲水人的確是一直在這裏,始終沒有離開過。
水便是江月心,江月心便是水。
無處不在。
就在此時,在夜市街裏迴旋激盪的洪流,突然打個旋兒,在街心裏擰出一個巨大的漩渦出來,彷彿一隻深不可測的神祕之眼。
繼而,從漩渦的中心一點,有水波漾起,水波似乎在不斷積聚着漩渦四周的力量,吸引着旁側更多的水流,漸漸的,這水波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最終,從漩渦之中呼的昂起一隻巨大的龍頭!
龍頭長角如電,鬚髯飄然,被着淋漓的水流,嘩啦啦從漩渦之中顯露出崢嶸之姿,並且身形不頓,宛若行雲流水般,扶搖直上,終究是從漩渦之中騰躍而出一條巨大的水龍!
漩渦消失了。確切的說,是擰成漩渦的水流,此時已盡數充斥在水龍的龐然身軀之中,漩渦化爲了水龍,水龍就是剛纔奔涌在夜市街的全部的水流!
水龍從地面昂揚直上探入夜空,四圍根脈盡皆退避。水龍一直往上游動伸長着,直到龍頭壓過最高的一撮根脈,方纔停了下來,巨大的頭顱微微往下一壓,頜下長鬚顫悠悠滴下一滴晶瑩的水珠。
即使在暗沉的夜色中,也能叫人看出晶瑩的水滴,顯然不只是水滴而已。
只見那顆剔透如水晶的水滴,在空中打着滾翻騰而下,每翻滾一週,便長大一圈,在它落下到了差不多與周遊等人同等高度的時候,這水滴已經迎風見長,拉長抻開,完全呈現出了一個人的樣子.
正是水人江月心。
比水人顯出人形來更快的,是江月心粗獷到堪稱雄壯的聲音:
“金蛇狂舞!”
登時,這條彷彿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巨大水龍,昂首嘯出一聲通天徹地的龍吟,身上銀亮的鱗甲盡數張開豎起,並不斷伸長着,彷彿有看不見的力量在牽着水龍滿身的鱗甲向外,彷彿堅硬如鐵的鱗甲之片忽然又重新變得柔軟如水。無數的鱗甲牽引而出,拉伸成無數的獨立的細流,宛如白義頸後的纖長鬃毛,悠然飄散在夜空之中。
這副壯觀景象,已經無需白義再“轉播”了。張小普仰着脖子,看着空中鬚髮怒張的水龍,嘴巴張的大大的,只剩下了一聲驚歎:“哇……太震撼了……”
周遊也是將眼睛睜大到不能再大了。他和張小普一樣,雖然都在海馬葡萄鏡中聽江月心提起過“金蛇狂舞”,但是真正親眼見到了,這感受還是完全不同的。
眼前的“金蛇狂舞”,還是江月心借了夜市街地下水管的水化出的,就已經威力如此驚人,那麼,江月心當成在大潭,以自己的本形水氣所化的水龍,又該有多大的衝擊力呢?
不過,周遊對此略有些不明白,當時在大潭裏,江月心和那少年所面對的只不過是樹精一人,水人便用出了本形水氣;可是眼下的根脈數都數不清,比一個樹精多了不是一星半點兒,爲何江月心此時卻沒有用出本形了呢?難道夜市街下的水比當初大潭的水還要充足?
“非也。”白義與周遊幾乎是完全心意相通了,周遊剛一動心念,這海馬便來答疑解惑了:“樹精雖然只是一個,即便是當初的他,還沒有達到今日的水準,那樹精仍是不可小覷的……江月心與那樹精同爲自然之氣所化,她是能瞧出樹精的厲害的,所以當時便要用出渾身解數來,要將那難纏的樹精斬草除根。今日的根脈雖然多,但只是被樹精所驅策的工具罷了,反而無需江月心用出全力了。而且……”
海馬白義轉過頭,用大大的眼睛望着周遊,道:“而且對於江月心來說,今日的主要目的並不是斬除根脈,甚至不是抓住樹精,而是……”
“而是用最快的時間救出他,是吧?”周遊撫過白義柔軟的長鬃,道,“我們又何嘗不是呢?現在,時機到了嗎?”
白義卻沒有馬上回答周遊,只轉回頭,往下望去。
只見水龍張開伸長的鱗甲將目之所及的根脈盡數纏繞進來,有根脈不甘心被水龍纏上,劇烈扭動掙扎着,可是它們越是掙扎,那銀蛇似的的水流便束的越緊,收緊再收緊,直至徹底絞斷!
一時間,整個夜市街的上空被淒厲的慘叫嚎叫聲所充斥了,若不是有蘇也的陣咒在外,恐怕會讓九江城的人們以爲地獄的入口就在自己的居住地,而且被突然炸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