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就像是曾經在仙居屋客棧的時候,那個叫二虎的夥計突然死在她的廂房裏一樣,不,比那更甚。
現在可不是客棧,是在宮中,在天子的寢殿中。
她整個人是懵的,禁衛長劍大刀地將她圍住,她想出去看看那個小太監是怎麼死的都不行,就被困在龍案邊上,想伸手將龍案上還未整理好的奏摺摞一下也不行,禁衛的長劍就指了過來。
腦子裏只有一個意識。
完了,這次真的完蛋了。
是誰
還有誰知道她會讀心術
竟然用這一點來設計她,她真是防不勝防啊
是她莽撞了。
是她太急躁了。
看到那樣的心裏,她又慌又怕又急就亂了陣腳。
她以爲這世上沒有其他人知道她會讀心術。
她以爲既能招來殺身之禍,又會讓卞驚寒避她不及,她的身世一定是可怕的。
她以爲真的會是什麼可怕的身份,讓卞驚寒都不得不忌諱的
她以爲皇帝正好在涼亭賞畫,龍吟宮的宮女和太監又都傾巢過去涼亭伺候了,是最好的時機,機不可失。
她以爲有了厲竹的迷暈藥,只要速戰速決,不會有什麼問題,她一個人可以搞定。
她以爲
都是她的自以爲。
現在再想想,她應該先稍稍沉沉的。
她應該告訴卞驚寒的。
她都已經告訴他自己不是綿綿了,就算綿綿是什麼可怕的身份,他應該也不會對她有什麼想法的,對吧就算他不得不避諱,那也是外界給予的不得已,而不是他,對吧
她閉眼,情緒和心情都有些崩潰。
外面腳步聲紛沓,她擡眸看向內殿的門,最先進來的是一身明黃的帝王,緊隨第二個便是卞驚寒。
在看到卞驚寒的那一刻,絃音差點淚崩。
皇帝停住腳,卞驚寒卻未停,徑直經過他的身邊,朝她直直走過來,並未等皇帝開口,已先出了聲:“聶絃音。”
只一聲呼喚,讓絃音終是沒忍住,在眼圈裏打轉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搖頭,她朝他搖頭,她想告訴他,不是她,人不是她殺的。
“別怕。”卞驚寒作勢要進禁衛們的包圍圈,去到她身邊,卻是被禁衛們攔住。
皇帝的視線落在絃音面前凌亂了一桌還未來得及摞好的奏摺上,臉色很難看。
須臾,眼皮一挑,瞥了絃音一眼,又瞥了瞥還試圖過去絃音身邊的卞驚寒,面色越發黑沉:“還是先搞清楚怎麼回事吧。”
說完,轉身就出了內殿,與此同時,吩咐禁衛:“將人帶出來。”
末了又吩咐一旁的太監:“通知刑部,派仵作前來。”
太監領命而去。
絃音抿着脣,在禁衛的帶領下也出了內殿,卞驚寒就跟在她的身後。
外殿,順六子躺在地上。
絃音發現,他所躺的位置、所倒地的姿勢,一點未變,方纔她用迷暈藥將他迷倒時,他就是這樣的。
所不同的是,多了一把匕首,在他的胸口多了一把匕首。
殷紅的鮮血順着匕首流出來,染紅了太監服,也淌了一地。
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也難怪她在內殿,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
“如清,你先說怎麼回事”
皇帝走到一旁的軟椅上,撩袍坐下,擡眸示意人羣中的一個太監。
太監躬身走出,跪於地上。
“回皇上,奴才回來準備安排皇上的午膳,一進殿門就看到順六子倒在血泊中,奴才嚇住了,奴才大叫,附近巡邏的禁衛聞聲趕過來,就當場抓住了聶姑娘,當時,她正在在皇上內殿的龍案旁,手裏拿着奏摺,然後......然後,奴才就去前面涼亭稟報給皇上了,奴才知道的,就這些。”
絃音凝眸看着這個叫如清的太監,其實不用讀心理也知道他並沒有撒謊。
禁衛們衝進來的時候,她手裏的確拿着奏摺,她是準備緊急將散亂的奏摺摞好,卻還是沒有來得及。
皇帝沒有再多問,靜默了片刻,便轉眸看向絃音。
“你不是應該在涼亭裏鑑賞字畫嗎爲何會在朕的龍吟宮裏”
聲音又冷又沉。
問完,又示意一旁的如清,“拿筆紙給她”
如清領命,很快便取了筆和紙過來。
絃音眼簾顫了顫,緩緩接過,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怔怔擡眸,在人羣中搜索那個宮女,圍觀的人太多太擠,各人眉眼撞入視線,沒有,她沒有看到那個宮女。
看到也沒用,她沒法實話實說。
讀心術不能示人,特別是不能讓這個疑心病重、防盡天下人、有被害妄想症的帝王知道。
而她來此處的緣由,是爲了偷看身世奏摺,更是不能示人。
她該怎麼辦
慌亂不堪地略一思忖,她拂裙
跪於地上,然後將宣紙鋪於地,執筆一筆一劃寫起來。
回皇上,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有意識的時候,就在皇上的內殿裏。
沒有辦法,只得裝自己也是無意識的。
“寫的什麼”皇帝問邊上端着硯臺的如清。
如清照着唸了一遍。
皇帝輕嗤:“青天白日的,這話朕信”
絃音垂眸,是啊,如果是夜裏,她也可以裝個夢遊什麼的,大白天的,大白天的其實也可以中蠱什麼的吧
只是中蠱不中蠱,太醫一探脈就會露餡。
雖然牽強,也別無它法,就只能死咬着這個理由不放了。
奴婢斷不敢撒謊,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如清再念。
“所以,人,是不是你殺的,你也不知道了”皇帝問。
絃音剛想伏地再寫,已有人聲響了起來。
“父皇。”
是卞驚寒。
他也撩袍跪在了地上。
“聶絃音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可能殺得了身強體壯的順六子”
“那順六子是誰殺的”皇帝回得也快,直接問向卞驚寒。
卞驚寒微微抿了薄脣,“這顯然是一個圈套,引君入甕、殺人嫁禍、甕中捉鱉,請父皇明察”
卞驚寒俯首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