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後當道 >第658章 十年(上)
    第658章十年上

    春去秋來,草木枯榮了一年又一年,時間仿若掌心的細沙,握得再緊也敵不過悄無聲息的流逝。似乎只是彈指一揮的瞬間,周遭的景色和建築還恍若昨日,然而身旁的人和事卻分明已桑田滄海、地覆天翻。

    彼時咿呀學語的稚童赫連宸,如今早已成長爲英明睿智的少年帝王,筆墨落下間便可指點江山。昔日溫婉威儀的太后荼雅,也成爲了大凜朝最尊崇的女人,朝臣信服,百姓敬仰。

    又是一年的隆冬,梅園的白梅開得繁盛,彷彿落雪掛在枝頭,卻猶自飄來陣陣沁人心扉的清香。身着華貴鳳袍的女子屏退了伺候的宮娥,獨自一人立於園中,雙眸出神的望着盛放的梅花,心底驀然騰起了一陣陣感傷。

    十年,竟已經十年了。

    她擡手撫上自己的面頰,肌膚雖然白皙如初,卻到底比不得當年的滑膩緊緻,就連光滑的眼角在微笑時,都會浮現出些許的細紋。

    “到底是老了麼”她低聲呢喃。

    身後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踏在鋪滿了一地的雪上,嘎吱嘎吱的響。女子緩緩轉過身,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一身朝服的硬挺男子,線條冷硬的容顏上難掩歲月的沉澱和風霜。卻原來,他也老了。

    女子心下微怔,以前只要是她出現的地方,他總是遙遙靜靜的望着,不肯離開卻也不會接近,只是用那雙盛滿了一汪深情的目光凝望着,看得人不禁赧然。

    男子走到三步之遙的地方站定,躬身行了一禮,“臣,參見太后娘娘。”

    “攝政王不必多禮。”荼雅睇着赫連岑的面容,聽着他近乎疏離的語氣,心底的哀傷便如冬日的霧氣般瀰漫開來。她自嘲的一笑這些本就是她咎由自取,既要輔佐宸兒坐穩這個江山,那就註定要拋下不容於世的姻緣。

    “臣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還望太后娘娘恩准。”赫連岑再施一禮,不待荼雅開口詢問,便徑自道:“如今四海昇平,國泰民安,皇上亦是治世明君,臣覺得是時候讓聖上獨理朝政了”

    荼雅心下一顫,“王爺的意思是”

    赫連岑單膝跪地,“臣斗膽,懇請太后恩准臣辭去攝政王之任”

    “你要走”

    赫連岑垂下頭,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荼雅轉過身,閉了閉眼道:“攝政王若是想要請辭,應該去找皇上。哀家不過是後宮之人,豈能隨意應允你的請求”

    “正是皇上命臣來請求太后,皇上說如果太后准許了,他自然不會有異議。”

    “這”

    荼雅猶豫了,爲難了,十年以來默默守護,似乎已經讓她形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無論開心還是難過,無論笑還是哭,身邊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感同身受。而如今,他是倦了,累了麼

    是啊,任是多麼強大的人,任是多麼不可言說的愛意,在日復一日的漫長等待中,都會有耗盡的一天吧

    荼雅突然明白,自己真的好殘忍,比當初的赫連煜更殘忍,可是要她就這麼放赫連岑走,卻又是千般萬般的不捨。

    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梅園深處的暖閣裏,一身絳紫色龍袍的少年玉立在窗邊,望着園中一跪一立的兩人,好看的

    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只是那溫潤的眉眼卻和當年的赫連煜如出一轍,不是當今的聖上赫連宸還能是誰呢

    赫連宸身後還有一個稍微年長的少年,同樣的容顏清俊,卓爾不羣,只是比之他的溫潤和柔和,更多了幾分冷酷和桀驁,尤其是那一雙狹長的眸子,總泛着些許的寒芒,可不就是已經長大成人的安小爺麼

    “哎,你這不是在爲難太后娘娘麼”安兒用嘴呶了一下對峙的二人,不解的問道。

    “這不是爲難,朕只是覺得這個決定只能有母后來做。”赫連宸單手緊抓着窗櫺,目光幽幽的道:“十年了,朕看着母后和王叔相愛卻又互相折磨十年了。以前朕總覺得,母后是父皇的女人,應該從一而終的愛着父皇,可是後來,朕從纖兒姑姑那裏聽說了些母后和王叔的事情,才發現原來感情遠比我能想象的複雜和艱難。”

    “喲喲,都還沒過成人禮呢就開始張口感情,閉口感情了,你莫不是有了心儀的女子快,快告訴我,是哪家的姑娘”安兒撞了一下他,目光戲謔的問道。

    “我哪裏有什麼心儀的姑娘你別亂說”赫連宸臉色微紅的駁斥。

    “看看看,臉都紅了還說沒有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說謊的時候,都會忘了用朕這個稱呼”

    赫連宸說不過能言善辯的安兒,只好通紅着臉斥道:“你休要繼續胡說八道,不然以後就不要進宮來了”

    “別啊,我可是好不容易從邕南過來一趟,你不讓我進宮,那我還不如不來呢”

    這邊開始了打鬧,可荼雅那裏卻依舊岑寂一片。

    赫連岑見她久久沒有回覆,於是開口道:“娘娘不說話,臣就當娘娘應允了,臣多謝太后娘娘恩典,臣,告退”說罷,他便起身緩緩後退。

    “站住”荼雅厲聲喝道,擡起頭時已是雙眸含淚。

    赫連岑一臉錯愕,“娘娘”

    荼雅快步走到他面前,擡手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接着便是一拳又一拳的捶下,“你就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我對不對是,我是遲遲不肯同你在一起,可是你又知道這十年來,這三千多個日日夜夜,我是如何過來的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無時無刻不想和你在一起,可我是太后,我身後是尚且年幼的宸兒,我面前又是大凜朝的江山我沒得選”

    女子哽咽着,抽泣着,似是恨不得把這許多年的積怨都發泄在赫連岑身上。她知道他的痛,知道他的苦,可他是否知道她的隱忍和思念

    赫連岑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把她扯進了懷裏,迭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當初就應該不顧一切,打破所謂的倫理綱常,而不是想一個傻子一樣,只是選擇守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打我你打我好了”

    荼雅搖着頭,伏在男子的懷裏,失聲痛哭了起來。

    此後,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傳出了一個流言,說當朝攝政王仗着自己手握兵權,功高震主,逼迫太后下嫁於他,並讓皇上尊稱他爲亞父,堂而皇之的享受着太上皇的待遇。

    慈安宮裏,荼雅替男子斟了一杯茶,眸光嗔怪的道:“這樣真的好嗎你一直以來的清譽就這麼被敗壞了我就說不該同意宸兒的做法,還以爲他有什麼好法子,結果還不是想了個餿主意出來”

    赫連岑握住她倒茶的手,微笑道:“只要能和你長相廝守,清譽不清譽的,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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