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星子越來越多,閃閃爍爍,像無數雙欲語還休的眼睛。

    虞雪和閻寒靠在長椅上,仰頭看着天,想到什麼話就說一句。這是他們認識這幾個月來最平靜的一次對話,沒有迫切的渴望,也沒有冷漠的拒絕。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他們在冰川相依爲命的那個夜晚,世界安靜得只有他和她。

    聊到一半,閻寒接到一個電話。他本以爲是閻霖催他過去,一看卻是公司的座機號他的副手急着等他處理一些資金上的問題。投資和管理雖非他所愛,卻是他的強項。聊到他擅長的事,他侃侃而談,從容冷靜,一點都不像祁連山腳下那般無所適從。

    虞雪就那樣安靜地看着他打電話,有些難以置信,她從未見過如此正經的閻寒。又或許,她從未用公平的眼光去看過她。在她眼裏,她一直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她已經給她定了人設。

    閻寒掛了電話,回到長椅邊坐下。

    虞雪輕笑着說了句:“你認真的樣子,和我剛認識的你不太一樣。”

    “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吧,我也喜歡你認真的樣子。”

    “你好像很忙”

    “公司的資金鍊出了點問題,最近我一直在忙這件事。”

    “出了什麼問題很嚴重”

    “還行,就是有些忙。我同事剛纔電話裏跟我說,即將給我們注資的華美國際希望和我們之前的投資方寰宇集團有一次面對面的會談,明天下午我得趕回去主持這次會議。”

    閻寒說的這些,虞雪完全聽不懂。她輕聲道:“這樣的你讓我很羨慕。就像我那個時候對你說的,離開冰川,回到你熟悉的環境,你的認知就會改變。”

    “也許吧。”他說,“不過虞雪,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不會變。”

    虞雪莞爾,沒有接話。她頭有些暈,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在湖邊吹了太久的風,她看閻寒的眼神越來越迷離,漸漸地,他好像和夜色融爲了一體。

    “有個祕密我一直想告訴你,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在冰川的那個晚上,你說我們不是同一種人,我說,差別再大的人也是會有交集的。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其實”閻寒回頭,聲音戛然而止。

    虞雪已經睡着了。

    閻寒想叫醒她,這個季節的西湖風很大,很容易就會被吹感冒。可是當他的手碰到她的身體,他嚇了一跳,不確定地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竟如燒紅的烙鐵一般,燙得驚人

    “虞雪,虞雪你醒醒,別在這兒睡”

    虞雪稍稍睜開眼睛,她想對閻寒說什麼,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眼皮也越來越沉。她堅持了一小會兒,又睡了過去。夢裏,她像是在一艘遠行的遊船上,風浪很大,船搖搖晃晃,她的身子也跟着搖搖晃晃。

    閻寒急壞了,立刻打電話向李軒詢問虞雪家的地址。李軒說她只知道大概的位置,她的話還沒說完,閻寒把電話掛了。他思忖着賀宜杉和虞雪那麼要好,她總應該是知道的,可是他沒有賀宜杉的聯繫方式。他翻遍了虞雪的包,找到了她的手機,卻沒找到鑰匙。在他最焦頭爛額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閻霖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閻大少爺,你蝸牛上身嗎怎麼還沒到,大家都等”

    閻寒打斷她:“虞雪燒得厲害,不說了,我送她回家。掛了。”

    “等等等等,先別掛,”閻霖也跟着着急起來,“她不要緊嗎你在哪兒我過去。”

    “不用,我送她回去就行,你陪桃桃玩吧。”閻寒迅速掛了電話。

    他奇怪虞雪出門竟然沒帶鑰匙,沒帶鑰匙意味着進不了門,就算知道她住哪兒,他也沒辦法送她回家。他又不放心把她送去醫院,這個點醫生都下班了,掛急診估計也是喫點退燒藥,而且沒人照顧她。

    他驀地想起張爍。虞雪跟他提過,張爍是一位小有名氣的私人醫生,且也是杭州人。更幸運的是,在冰川的那個晚上大家玩臥底遊戲,一時興起互相留了聯繫方式。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撥通了張爍的電話。

    從未聯繫過的人忽然通話,閻寒卻也沒時間解釋那麼多了。他迅速說了一下虞雪的情況,話語急促,帶着喘息。張爍馬上明白過來,讓閻寒先把虞雪帶回酒店休息,他馬上趕過來。至此,閻寒的心才稍稍放下。

    電子體溫計顯示的數字是39°3,高燒。

    張爍給虞雪打了一針退燒針。他拍拍閻寒的肩膀,安慰:“放心吧,不嚴重,一會兒就能退下去。”

    “她應該是在湖邊着涼了。”

    “春寒料峭,她就不該大晚上往西湖邊跑。”說話的是張爍的妻子羅微語。

    羅微語是人民醫院的護士,張爍一聽生病的人是虞雪,就讓羅微語一起過來幫忙了。爲此閻寒很佩服張爍的周到,不愧是當醫生的人。他們兩個大男人面對虞雪這麼個女病人,確實有諸多不便。就像此刻,羅微語正在往溫水裏兌酒精,那是給虞雪擦身體降溫用的,這種活他和張爍可幹不了。

    “你們怎麼這麼晚還去湖邊”羅微語又問了一遍。

    閻寒不知該怎麼回答,隨口道:“她心情不太好。”

    “吵架了”

    “不是。”

    羅微語一臉瞭然的微笑,心想這倆人肯定是鬧矛盾了。她和虞雪見過幾次面,但不認識高繼明,也不知道虞雪和高繼明的感情糾紛。她看見閻寒緊張虞雪的樣子,理所當然地認爲他們是一對,更何況他們兩個看上去的確很般配。

    她一邊擰毛巾一邊扭頭對閻寒說:“虞雪身體底子不錯,你就安心吧。以後別動不動吵架了,小姑娘脾氣倔,你讓着她點。”

    “好。”閻寒知道羅微語誤會了,但他沒有解釋。

    牀上,虞雪正熟睡,神色恬淡,呼吸均勻,除了身子發熱之外,倒是沒有其他症狀。閻寒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張爍說:“你就別擔心了,我說沒事肯定沒事,你還信不過我我們出去吧。讓微語給她擦擦身子,她都捂出一身汗了。”

    閻寒還是不太放心,走到門口又轉身回望了一次。張爍見他那樣,輕笑着搖搖頭,卻也並不想點破。

    二人坐在酒店門口的長椅上。閻寒點燃一支菸,朝張爍揚了揚手中的打火機:“來一根”

    張爍搖頭:“我從不抽菸。”

    “很好的習慣。”

    “幹我們這一行的多少有些潔癖,我嫌菸灰太髒。”張爍瞥了閻寒一眼,“幾個月不見,你的變化很大,我差點認不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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