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水就是這樣,無論下得多大都能給人一種朦朦朧朧的詩意美。雨中,高繼明凝視着虞雪,他的背後的一排鬱鬱蔥蔥的冬青樹。再往後是遠山的輪廓,山嵐起,水氣氤氳,像一幅水墨畫。

    他們倆都靜默了幾秒鐘。

    “你來了。”虞雪先開口。

    高繼明應了一聲,他的目光從虞雪臉上一直落到她的腳踝。她穿着家居拖鞋,長睡袍幾乎拖地。雨水滴答滴答落下,睡袍最底下一圈已經沾上了泥污。

    “你的裙子髒了。”他說,“我們進屋說吧。”

    “好。”虞雪打開鐵門。

    二人一前一後,各持一傘,在雨中施施然進屋。

    虞雪用的傘有些老化了,收傘的時候她一用力,雨水全濺到在了身上。高繼明本能地伸手幫她擦,她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差點撞到身後的衣帽架。

    高繼明面色微變,很快,他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心的距離。

    不一樣了,回不去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空氣像是忽然凝固,氣氛很是尷尬。

    “你要不要喝茶。”虞雪試着打破僵局,話語卻很客套。

    高繼明訕訕地笑了:“不用了。”

    “你”

    “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昨天聽外公提起你,就想過來看看你。”

    “你跟爺爺通電話了”

    “嗯。他們下個月初就回杭州。”

    果然被她猜中了,只是沒想到他們回來得這麼快。離下個月,也就十天了

    “你隨便坐,我去換身衣服。”虞雪匆匆上樓。剛跨上樓梯,她又折回來,從茶几上拿了手機。

    回到房間,虞雪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換衣服,而是給叢筱月發了一條信息:“你什麼時候過來你快來,高繼明來了,我好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怕空氣突然沉默。”

    叢筱月秒回:“馬上出發,稍安勿躁”

    虞雪:“你還沒出發”

    叢筱月:“等我化個妝。”

    虞雪內心是崩潰的:“你來給我煲個湯而已化什麼妝給誰看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素顏的。”

    叢筱月:“愛美是一種生活態度。”

    虞雪:“”

    叢筱月靠不住,看來只能指望自己了。虞雪哀嘆一聲,隨便換了件家常的毛絨外套就下樓了。

    回到客廳,虞雪問高繼明:“你要喝茶嗎”

    “你剛纔問過我。”高繼明似笑非笑,“同樣的問題問兩遍,相差時間不超過十分鐘。虞雪,這不像是你的作風。”

    他的潛臺詞是,從前的虞雪是非常冷靜且理智的。

    虞雪給自己找臺階下:“賀宜杉剛給了我一餅陳年普洱。你不是最喜歡喝普洱嗎不試試太可惜了,所以我想給你推薦一下。”

    “你倒是還記得我喜歡喝普洱呢。”

    “當然記得。不管到什麼時候,你對我而言,都是世上重要的人之一。我們是一家人,不是麼”

    她沒有說謊。高繼明於她,無可取代。做不了戀人沒關係,他永遠是她珍視的親人,亦是她人生航線上的燈塔,陪伴她成長,教會她獨立,引導她前行。

    高繼明的心情就像湖面漾着波光,他知道虞雪是認真的。這一次,他沒有拒絕:“你都這麼熱情邀請我了,好吧,正好我也很久沒有喝過你親手泡的茶了,挺懷念的。”

    “好,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燒水洗杯子。”

    十五分鐘後,當虞雪端着公道杯回來,她看見高繼明正拿着她放在沙發上的那本書。他剛一翻開,明信片掉落在地。

    虞雪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一緊張,手一抖,杯子差點摔在地上。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縱她腳步再快,也比不上高繼明的手快。她眼睜睜看着高繼明彎腰撿起了明信片。

    高繼明一個字一個字看完明信片上的那段話,他臉色微變,眼睛裏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他的記憶一下子被帶到了五年前,金秋的喀納斯有着油畫一樣美的風景,那時候的虞雪在他面前天真爛漫,總是肆無忌憚地撒嬌。

    虞雪並不知高繼明心中所想,不過她也不緊張了,輕描淡寫地用一句話帶過:“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太不懂事,讓你擔心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慢條斯理地擺好茶盞,倒了兩盞茶。茶水顏色很好看,很純粹的琉璃色,懂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好茶。

    “那時候的日子,真是像畫一樣美。”高繼感嘆了一聲。他明端起茶盞,細細品了一口,稱讚:“果然是好茶。”

    “當然,這可是賀宜杉的珍藏。”

    品完杯中茶,高繼明把明信片夾回了書裏。他猶豫好久,還是把心裏話說了出來:“小雪,你能放下,我很開心。你已經長大了,這纔是屬於你的生活,你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是挺好的,但是我好像欠你一句對不起。我那時候傻,執着,認死理,喜歡鑽牛角尖,肯定給你造成了不少困擾。現在想想真的挺不應該的,你別怪我就好。未來的日子裏,我希望我還是你最疼愛的妹妹,是你的親人。”

    “當然。你一直都是,以前是,將來也一樣。”高繼明笑了,伸手揉揉她的頭髮,“小傻瓜,我早就對你說過,將來要陪你一生的人不是我,但他珍視你的程度會遠勝於我。閻寒對你的好我都看在眼裏,我沒看錯他。這三年來他成長了不少,已經是個有擔當的人了,我沒想過他的蛻變會這麼快。”

    提到她心裏的那個名字,虞雪心底像是有糖塊化開了,那種甜蜜感,難以言說。就像高繼明說的那樣,隔了三年,一千多個日夜,閻寒的變化太大了。他不再是當年橫衝直撞的大少爺,他有他的理想,有他想要守護的一切。

    那麼巧,他們正說到閻寒,閻寒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虞雪看屏幕上的名字,喜笑顏開,接起電話嗔了句:“你怎麼才起牀,都快12點了”

    “我五點多就起牀了,準備要過會的各種資料,七點去公司開會,剛結束。”閻寒告饒,“對不起啊親愛的,我纔看到你的消息,忘了回你。”

    “得了吧你,少花言巧語。”

    “不許生氣。”

    虞雪明明想笑,卻強忍着:“我生不生氣還需要你批准”

    “小祖宗,我錯了還不行麼。爲了補償你,我讓sofia買了李閏珉演奏會上海專場的票,你不是很喜歡他麼後天晚上8點半,第一排。”

    “買了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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