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中華異想集·危 >第五章 繡房
    第二天一早,顧家繡坊迎來了兩位客人。

    李鳳扆和桑國雪準時登門拜訪,這也是桑國雪第一次踏入顧綠章的家門。

    在他們相戀的短暫時光裏,因爲太過年輕和害羞,桑國雪從來沒有進過顧綠章的家,即使偶然送顧綠章回家,他也只到過大門口。

    第一次登門,卻是以一種僞裝人類的怪物身份,桑國雪的嘴角微微抿起,線條繃得很緊。顧絪絪昨晚回家已經告訴了顧詩云在咖啡館發生的事,兩個人憂心忡忡,但仍然準備了茶點。

    當李鳳扆踏入顧家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混和着果香和茶香特殊氣味。果香似乎來自於某一種漿果,茶香來自於某一種發酵茶。他視線一轉,發現顧家客廳的一角放着一個精緻的小蒸籠,蒸籠裏放着泡過的茶葉,茶葉上放着一些果乾。蒸籠將茶葉和果乾的香味蒸出,彌散在家中,聞起來有一種溫馨愉悅的感覺。

    這是一戶熱愛生活,充滿了巧思的人家。

    李鳳扆擡起頭來,窗外的花園中,一撮淡紫色的花卉正在窗邊盛放,他不認得這是什麼花,如果唐草薇還在,當可認得。或是他的養父還在,也許也他緩緩眨了眨眼睛,在和養父相處的最後時光裏,他似乎也曾親手種過花卉,制過茶葉,做過香。

    往事如煙,相隔一千多年,即使是他,也是記憶茫然。

    “李先生。”顧絪絪端來了兩杯茶,李鳳扆微微一笑,接了過來。桑國雪搖了搖頭,他不愛喝茶,冷冷的說,“謝謝。”

    顧詩云請他們坐,“李先生,聽絪絪說,你對我這老宅有疑問。顧家繡坊是四百多年的老宅,我雖然在這裏長大,但很多地方我也幾乎沒有去過,還有一些地方被政府標爲文物。”他打開了一張發黃的圖紙,“這是我顧家繡坊的圖紙。”

    李鳳扆接過圖紙,極其認真的看了起來。

    這是一處佔地頗大的傳統建築,但真正使用的不過十分之一,大部分地方被列爲文物,政府派人定期修復,不再允許被使用。顧家日常起居的地方只有前門一個小庭院,以及圍繞着這個小庭院的幾個房間。

    傳統建築的房間都很小,光線幽暗,顧家仍然使用祖傳的古典傢俱,裏面幾乎只有一張牀,沒有藏匿任何奇怪的東西。

    李鳳扆看圖紙,顧綠章不敢說話打擾他,看他展開地圖的姿勢,頗有一種“展卷”的古典風姿,彷彿看這樣古老的圖紙習以爲常。桑國雪看了一眼那圖紙,那是數百年前的古圖,花花綠綠密密麻麻的塗滿了東西,還有些地方是殘缺的,完全看不懂。他收回視線,不言不動。

    “國雪啊。”顧絪絪說,“去年去年綠章以爲你不在了,傷心了很久,幸好幸好你最後沒事。”她並不清楚此桑國雪已非去年的青春少年,卻是真心爲他高興,“你回家了嗎你媽媽說什麼了失蹤了一年的兒子回來了,你媽媽有沒有很高興”

    桑國雪的五指緊緊握起,沉聲說,“我會回去的。”

    顧絪絪愣了一下,不便再問,卻聽桑國雪用他略帶僵硬的少年聲音說,“我很”他說得並不響亮,“很慶幸,發生這麼多事的時候,有你們陪着她”

    “國雪。”顧綠章彷彿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哽咽,但國雪的表情那麼冷硬堅強,似乎能夠承受一切,“國雪”她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哪天我們去把你的坆拆了,明天就去”

    桑國雪緊緊握住她的手,他的表情那麼堅強,他的手握得那麼緊,“好”

    顧絪絪並不明白顧綠章和桑國雪說的是什麼,有些茫然。

    去年死去的那個少年並沒有活着回來,回來的是支離破碎的殘片,但即使只是那位少年的殘片,也會迎着太陽,堅定不移的作爲桑國雪活下去。人之所以與野獸不同,是因爲人能妥善處理“本能”。

    桑國雪死了,他沒有活着回來。

    桑國雪回來了,他不會再死。

    “這裏”李鳳扆指着圖紙上的一個地方,“是什麼地方”

    “這裏是庫房。”顧詩云說,“我們家歷代典藏級的繡品,都收藏在這裏,這裏溫度和溼度適宜,能夠讓織物的壽命延長,一般情況下絲織品都很容易腐壞,而在庫房裏保存有四百年前的織物。”

    “四百年前的織物”李鳳扆目光微閃,“在沒有控溫控溼儀器的情況下嗎能前往一觀嗎”

    “當然可以。”顧詩云欣然說,“我也正是覺得,庫房有些蹊蹺。”

    顧家的庫房在地下四米。

    這個地方理當潮溼,尤其鍾商市地處南方,溫暖多雨,還有河流經過,地下應當溫暖潮溼。

    但推開庫房的木門,迎面而來的是一陣清涼的風。

    這裏的空氣並不潮溼,但也不幹燥,帶着適宜的溼度,以及比開空調還舒爽的涼意。

    大廳裏瀰漫着果味的茶香,而一進入到這裏,空氣中似乎帶有某種不同的香氣,那香氣極淡,且非常熟悉,以至於李鳳扆一時也分辨不出是什麼味道。

    但那是一種好味道。

    庫房裏東西碼放整齊,有難以計數的紅漆櫃子,上面用金漆和貝殼裝飾,填寫着編號。李鳳扆打開了幾個櫃子,裏面果然是精美的繡品,並沒有奇怪的東西。

    “我爸爸覺得蹊蹺的,是那裏。”顧綠章已經來過幾次,尤其是昨天晚上,她幾乎把每個抽屜、每一份繡品都摸索了一遍,確認其中沒有任何異樣。她手指着高處在庫房的房樑上,“那有個很小的雕花木片,它不見了。”

    李鳳扆和桑國雪一起向她指的地方望去,李鳳扆的視力遠勝近視的桑國雪,即使桑國雪戴了眼鏡於是李鳳扆看見了那片木雕邊緣上折斷的痕跡,桑國雪看見了木雕的後方,有一片淡淡的灰漬。

    “這裏原本是完整的。”顧詩云說,“在我和她媽媽出事之前,庫房剛剛經過修理和保養,這塊木雕本來是修補品,也不是原件,所以當我發現它不見了,很是疑惑。”他指着房梁,“這裏房高四米,屋樑的高度在三米八左右,並且這裏沒有梯子,有誰能夠得着那個雕片”

    “也許它在保養中被人不慎碰落又被人撿走了”桑國雪低沉的問,他目不轉睛的看着牆上的灰漬那越看越像是一個腳印。

    “雕片是榫卯結構,一旦裝上,很難掉落。”顧詩云並不贊同“掉落”一說,“它並不是用釘子釘上去的,並且它還有一半留在樑上這說明它是被人拗斷的。”

    李鳳扆緊盯着斷開的地方,木雕斷開的地方並不整齊,的確是拗斷的,但那斷口卻有些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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