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中華異想集·危 >第七章 窺見(上)
    顧家繡坊的庫房內,亮着手機電筒的光。

    顧綠章被顧詩云和顧絪絪唸叨了大半個晚上,顧絪絪甚至坐在牀邊看到她睡着,以防她和桑國雪再有接觸。那失蹤歸來的孩子一定有問題,做父母的不敢冒任何危險,即使他們也明白可能不是桑國雪的錯。

    顧綠章裝睡到凌晨兩點,顧絪絪纔回了房間。她絲毫不敢耽誤,拿着手機就下了庫房。

    下午查看庫房的時候,被桑國雪的發狂耽誤,提前結束了勘察。

    但她想再看看,一定有東西引誘國雪發狂,他是那麼有自制力的人,如果不是非常強烈的東西,他不可能失去神智。

    國雪都快要戰勝木法雨,完全控制住身體了,除了木法雨的心臟,還有什麼能令他發狂

    庫房裏一如往常,她怕驚動了父母,沒有開燈。這裏的每個角落她都很熟悉,只開了手機的強光也不會走錯。

    手機的強光照着庫房的幽暗。

    她突然呆住了強光面前沒有任何灰塵沒有常見的點點微塵在光線中飄蕩,懸浮在手機強光中的,是點點奇異的乳白色“水滴”。

    那些“水滴”非常微小,形狀極其完整可愛,和普通灰塵差不多大,自地磚的縫隙裏緩緩升起,又消失在不到兩米的空間裏。她驚異的用強光照來照去,空氣中沒有任何灰塵,而有“水滴”的區域也不大,它們無聲無息的飄起,無聲無息的消失,不過兩平方米的範圍正在那塊折斷的木雕下方。

    有些水滴接觸到她的手指、她的手揹她沒有任何感覺,但水滴消失了,就像沒入了她的身體。她舉起光,周圍乳白色的“微雨”自下而上,紛紛揚揚,就像專門爲她一個人而下。

    這是什麼

    顧綠章按動了攝像模式,拍攝了眼前奇異的畫面。

    “咳咳咳”

    深夜,異味咖啡館二樓,桑國雪的房間裏傳出幾聲咳嗽聲。閉目打坐的李鳳扆雙目一睜,過了一會兒,房間再無動靜,他便又閉上了眼睛。

    然而在隔壁房中,桑國雪的雙目大睜,眼中瞳孔正在緩慢變爲豎瞳。他的臉頰一如平時,身體卻在慢慢扭動,露在被子外面的雙手逐一生出鱗片,卻又逐一消失。

    他的手指生出利爪,額頭探出犄角,沒過多久,利爪和犄角都隱入皮下。

    然而遠方正有東西在呼喚着他,桑國雪不安的在牀上輾轉反側,他似乎睡得很沉,卻又非常不安。

    城外的荒山上,柯常亭的“屍體”依然僵硬的躺在地上,幾十只藍紫色的“硃蛾”死在他身周。木法雨需要血肉來支撐能力,但這裏是荒山野嶺,即使放出了硃蛾,這些硃蛾的能力也很衰弱,在還沒有找到人類宿主之前就死亡了。

    它們甚至飛不出五十米。

    木法雨的心被唐草薇一粒珍珠擊碎,它正在衰竭,出於本能,不斷呼喚着那具契合的傀儡。

    局部的死亡正在降臨。

    柯常亭死寂的軀體開始短暫的抽搐,一些奇異生物的影子從他身上消散有鉅鹿的幻影、有野豬的、也有某些無法辨別的野獸。那個喋喋不休的聲音在喃喃自語,“不哦不該死的該死的九重仙境該死的人類小子”

    在諸多幻影離開柯常亭的身體之後,一個龐大的影子在柯常亭背後蠕動了一下,它只動了一下,整座山林便鴉雀無聲,連一直自言自語的心臟也不說話了。

    柯常亭只是一個普通人類,而從他背後升起的那個陰影正在緩緩擴散,一米、兩米、十米

    那陰影足足蔓延出去一百多米,隨後擺動了一下,它在擡升

    它高過了山峯最高的大樹,隨即又搖擺了

    一下,陰影籠罩了整座山。

    “應龍”木法雨的心臟發出了十分古怪的聲音,“如果不是蟄伏在這具冰屍的血脈中,如果是桑國雪那樣的活人我早就殺了危。”頓了一頓,它又陰森森的補了一句,“我要先殺顧綠章、再殺危。

    那盤踞了整座山的陰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它”是“應龍”,卻又不是。

    應龍不像大巫“危”,淹沒於漫長的時光當中,即使歷經千萬年的光陰,“應龍”依然赫赫有名。

    它是神話傳說中擊殺了蚩尤和夸父的神獸,它與旱魃爲敵,行雲布雨。它的形象奠定了中華龍的基礎,此後漫長歲月中各種各樣的“龍”大多依照它的形象演化這種傳說中的神獸,居然有所謂“血脈”

    應龍的幻影出現了約莫五分鐘,緩緩消散,而柯常亭暴露在外的皮膚更加青紫,也看起來更像個死人了。

    應龍的血脈已被喚醒,但這個寄體卻要崩潰了。

    一旦寄體崩潰,應龍再強大也沒有用,它會隨寄體一起崩潰。

    “咳”的一聲,柯常亭的“屍體”又抽搐了一陣,吐出一口黑血,僵硬的坐了起來。

    在異味咖啡館的二樓,桑國雪也突然坐了起來。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胸口他的胸口突然綻裂開一個傷口,鮮血涌出,溼透了襯衫,劇痛來得太突然,他甚至來不及作出反應。

    傷口綻裂成妖異的形狀,屬於他的心臟在痛苦掙扎,彷彿要被什麼東西擠出軀體。

    正在這個時候,手機微微一亮,顧綠章給他發來了一段視頻。

    忍受着突如其來的傷口,桑國雪掙扎着抓住了手機,他張了張嘴,試圖發出聲音,然而張開嘴後,脣縫裏溢出來的只有血。他顫抖着手指打開了視頻,這個時間是凌晨兩點,顧綠章不會無緣無故打擾他休息,一定是有事發生了。

    顧綠章一連發來了三段視頻。

    第一段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些細微的東西閃閃發光。

    桑國雪一眼看出那不是灰塵。

    第二段是顧綠章找了一把螺絲刀,試圖撬自己家的地磚。那些地磚年代久遠,但依然很結實,她拍攝的目的是證明在她挖掘地磚的過程中,那些水滴狀的乳白色“灰塵”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沒有因爲她的行爲而飄動、也沒有因爲她敲擊地磚而減少或消失。換言之,這種奇怪的景象不因爲顧綠章的行動而改變。

    第三段是顧綠章真的挖起來了一塊地磚,她找到了一塊鬆動的老磚石,並把它拿了起來地下是一層堅固的水泥底層,隱約看見還有磚石的痕跡之後桑國雪沒看清楚,心臟再度掙扎,他眼前一黑,一口血噴在了手機上。

    “咿呀”一聲,房門應聲而開,李鳳扆扶住了他,聲音難得的有些嚴肅,“柯常亭回來了。”

    桑國雪擦去了嘴角的血,繃緊着臉上的表情,擡起頭來。

    李鳳扆並沒有在看他,他望着窗外,緩緩的說,“來的是柯常亭,但也不是柯常亭。”

    他們都沒有看見,在顧綠章第三段視頻的末尾,視角驟然一閃一暗,手機拍攝的角度天旋地轉,隨即中斷了拍攝。

    這個夜裏,鍾商市的市民都感覺到狂風大作,氣溫驟降。有些在凌晨出沒的行人感覺到夜格外黑,而城市的夜景工程似乎損壞了一大部分,有許多地方的霓虹燈不那麼亮了。

    轟隆一聲雷電交加,大雨傾盆而下。濃密的水汽之中,一條蜿蜒的蛇尾隱匿在雲層中,而城市的另一頭,一片遮天蔽月的黑影緩慢移動,有些路燈突然熄滅,這個夜晚無論是貓或老鼠、狗或蟋蟀都鴉雀無聲,寂靜如死。

    蛇影和黑影毫無意外,都向異味咖啡館緩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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