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打開金屬箱，一捆捆紙幣再次露出真容。紙幣太新了，散發着濃濃的油墨香氣。
一、二、三、四……暗暗依次數過，李曉禾忍不住出了聲：“十六萬？這麼多？”
夏夢潔沒有接話，而是蓋箱蓋，換了一個話題：“說吧，怎麼想出的這招？你這簡直是空手套白狼，這招可夠厲害的。”
李曉禾輕嘆一聲：“哎，被逼無奈呀。二月十六日鄉里通過了……”
李曉禾從鄉里確定這個事講起，講了前兩個月的生產，講了尋找買家的艱難，也講到了首次賣掉鞋墊的情形。與鍾婉英和師昭當天談判的情形沒細講，更沒講在酒桌好好“招待”對方，只說了賣掉首批鞋墊的數量、單價和總金額。接着又講了鍾婉英一推再推，村民是一催再催，只得在五月下旬派秦明生和小張去省城考察。然後又講了自己二次考察足下彩雲公司的情況，以及在公司的見聞和發現，直至講到收了金足生輝公司傳真件的事。
夏夢潔途插了話：“雖然你沒說，不過我能想的出來，當初鍾、師二人來的時候，你們肯定在酒桌拿出‘熱情’了。對不對？”
“也是正常的熱情而已，喝沒喝多也不關我們。”李曉禾不禁臉色微紅，又轉而疑惑道，“你怎麼知道？”
“以我這些年工作經驗看，如果不是喝多了，凡是首次交易，絕不會一手交貨一手交全款的，怎麼也得扣一些尾款。當然那個師昭肯定是沒喝多，但他卻來了一招將計計，假裝喝醉，爲他後面策略增加了可信度。”說到這裏，夏夢潔話題一轉，“不用說，金足生輝的產品絕對‘克隆’於你們的鞋墊，否則不但不可能完全一樣，更不可能專門針對你們發函。這正應了那句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找到那二人與金足公司的關係了嗎？”
李曉禾道：“已經委託人在查，但只獲得了金足生輝公司的一些消息，也包括商品註冊的一些情況。但沒查到鍾婉英和師昭底細，也沒找到二人與金足公司的關係，更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交易。”
“繼續。”夏夢潔示意了一下。
李曉禾接着講述過程：“我擔心這事一旦泄露出去，勢必影響村民情緒，很可能會生出事端，便和秦明生決定暫時保密。已經收到律師函，自然不能幹侵權的事，不能沒事找事了。於是另一部分產品繼續找買家，同時給那三千多副想別的招。其實在等鍾婉英消息的同時，鄉里也一直在與其它買家接觸，但不是嫌東西貴，是出價錢低，大部分根本也沒誠心。手裏握着東西，卻不能賣，否則侵權，還有什麼招能想？左推又推，時間過去了兩週多。村民們催的更緊了，也流露出要訪的意思。當時急的是滿嘴起燎泡，可也乾着急沒脾氣，那樣耗着。索性要是另外的產品能賣出去也好，可……
在六月下旬的一天晚，我實在麻煩的厲害，沒有加班，而是在裏屋看電視，但腦子裏還想着鞋墊的事。電視正好播放兩條新聞資訊，第一條是企業向個人免費捐贈物品，第二條是個人把‘偉大父愛’獎金捐給敬老院。正看新聞的時候，也沒留心，是發了句牢騷‘好事真多，咋沒輪到我’。結果從這句牢騷找到了靈感，首先我覺得捐助可能能夠避開侵權的事，其次也把兩條新聞的個人都假想成我們鄉。
經過向律師諮詢，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於是我開始了勸捐之旅。說的好聽是勸捐、互捐，其實是變相讓人拿錢買東西，再說的難聽點是要錢。那可不是小數目，即使按三十一副算，也得十萬塊錢。明知這事難辦，可畢竟是自己拉……自己力主的事，自己又是政府鄉長，推都不能推。於是硬着頭皮，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給人家說好話、戴高帽。可人們都不是傻帽，哪能僅憑几句話，拿出十多萬塊錢來，雖然還有鞋墊在，但根本用不了那麼多呀。
剛接電話的時候，對方還算客氣，有的還很熱情，等到一聽我說的事，立刻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有人更是直接以‘馬沒電’、‘信號不好’直接掛斷。一圈忙下來，不但一點希望沒有，還受了一堆嘲諷，好多人也因此疏遠了我，更有甚者給我安了‘騙子鄉長’頭銜。今天事情逼在那，我只好杜撰了所謂定金的事。”
夏夢潔“哼”了一聲：“給那麼多人打電話，單單繞開我，你這分明是瞧不起我們公司，也瞧不起我。”
李曉禾趕忙陪笑臉：“夏總，絕沒那個意思，只是畢竟咱們接觸不多，你們公司又在雙勝鄉有項目，我實在不宜叨擾。”
明知對方在奚落自己，但現在這種情形，李曉禾也只得裝傻：“此一時彼一時，夏總都大熱天送門來了，我要是不接納的話，也太不近人情了。”
“你……你說什麼呀？”夏夢潔臉色羞紅，還急的跺了腳。
知道自己的話讓對方產生了歧義，李曉禾忙道：“說一千道一萬，我李曉禾十分感謝夏總的至誠幫助，一定記住夏總的這份情……恩情。”自己實在不善與女人言辭，於是他乾脆改了話題，“夏總，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四處求助的？要不是你的話，我死定了，非讓那些人吃了不可，多虧你救了我。”
夏夢潔冷哼一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的電話已經打出倉吉省，打到了全國各地，估計走向全世界，面向全宇宙了。我早知道了，只是覺着你用不到我們這小門小戶，沒有熱……那啥貼那啥的。”
對方給自己幫了忙，搶白幾句也得聽着，但又不好接話，李曉禾只得“嘿嘿”傻笑着。
可能是覺着讓對方有些難堪，夏夢潔又緩緩的說：“雖說是我接過了這事，不過嚴格來說，還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若不是你想到這樣的辦法，若不是你四處求援，我絕不會想到，也絕不會找門來的。依我看，還是你永不言敗、堅持到底的勁頭救了你。”
聽到對方的話，李曉禾也不禁心安慰，但還是自嘲着：“那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然後又說，“你怎麼直接帶現金過來了？現在這些鞋墊準備怎麼處理？”
“誰沒事帶這麼多現金？”夏夢潔又搶白了一句，才說，“其實一開始我帶的是支票，到現場的時候，你正拿出所謂的定金做工作。我一看那情形感覺懸，到了鄉里唯一的銀行去提現。當時他們剛收到縣行送到的三十萬現金，是別的企業預約的，給我分出一部分，又趕緊重新讓縣行再出庫。多虧我們是銀行大客戶，否則絕不可能‘載胡’的。鞋墊你不用管了，無非是真正捐贈或是公司發福利。”
“篤篤”，敲門聲響過，楊小敏推開了屋門：“鄉長、夏總，午飯好了。”
李曉禾點點頭：“好，你先去，我們馬到。”
楊小敏掩好屋門，退出屋子。
指着銀色金屬箱，李曉禾說：“夏總，馬去餐了，咱們把手續履行一下吧。”
“好啊。”夏夢潔展顏一笑，“手續是必須履行的。”
拿過固定電話，李曉禾撥了幾個數字出去。電話一通，直接說道：“來我辦公室，叫財務，帶收據，再拿個大袋子。”說完，放下了電話聽筒。
“不用拿大袋子吧，這幾捆，手包也能裝下。”說着話，夏夢潔打開金屬箱，取出兩捆紙幣，放到桌。
李曉禾一時沒反應過來：“……兩萬？三千多副呢。”
“三千多……”遲疑了一下，夏夢潔又拿出一捆，“這總行了吧？捐助嘛，有個意思行。這也差不多十塊錢一副了，總一個多月沒人理強吧。”
“這……”李曉禾心“咯噔”了一下，“這價格怕是不好交待吧。”
夏夢潔道：“價格……你要覺得價錢低，少拿出點鞋墊，弄個千八百副也行。”
看着對方一本正經的樣子，李曉禾心既惱火，卻也無奈，可一時不知該怎麼辦了，只是怔怔的盯着對方。
過了一會兒：“蹬蹬”、“咔咔”，男、女皮鞋聲隱隱傳來。
“噗嗤”，夏夢潔笑了：“兇巴巴的，要喫我呀？這些都是，行了吧？”說着話，向前一推箱子，“不過我有言在先，多捐的十三萬完全是衝你，這是你欠我的，得還。”
“啊？”李蟯禾意識到對方剛纔在開玩笑，可也不禁疑惑現在的說法。
夏夢潔“咯咯”笑出了聲：“看把你嚇的，不用還錢。但是……反正你欠我的。”
不用還錢好辦。李曉禾驚愕頓去，便也笑着說：“十六萬呀，這可……”
“不對，十六萬五，你手裏還有五千定金呀。”夏夢潔笑咪*咪的攤開了右手。
男、女皮鞋聲由遠及近，還夾雜着輕聲說笑。
“這個不是，我去年一年才攢這點。”李曉禾誇張的捂緊了衣服口袋。
“咯咯咯……”夏夢潔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篤篤”，敲門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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