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成坐在辦公桌後，低頭看着一份檔，不時在面劃一筆。
辦公桌對面，站着政府辦主任杜英才，杜英才已經被喊過來二十多分鐘了。從進到這個屋子，這樣一直站着，站的他腿腳發酸，心發慌。這麼一份檔，縣長可是看了不下三遍，看得也太仔細了，仔細的一反常態。於是他便再次詢問道：“縣長，這個方案是不是寫偏了，大框架不符合要求？請縣長明示，我馬回去重新再寫。”
喬成終於擡起頭來：“爲什麼有此一說？”
“我，我見您看了這麼多遍，又在面劃了這麼多處，肯定是需要修改的地方太多了。”杜英才支吾的迴應着。
“你想多了。如果是徹底寫偏了，我還有必要這麼費勁的看嗎？確實也有需要調整的地方，不過我劃的這些處並非都是要改的，有的地方反而是必須要保留的。你沒看到嗎？我在有的地方劃了波浪線，有的地方劃了三角，有的地方又用星號標記，還有的地方是雙波浪線。”說着，喬成一指對面椅子，“你先坐下，仔細的看一看我做的這些標記處，然後再做交流。”
現在杜英才心緒煩亂，根本不想坐在這裏，但縣長已經放話，不能不從。只得硬着頭皮坐下，從對方手接過檔，看了起來。
這他娘劃的也太亂了。杜英才不由得心暗罵，卻又不得不極力去分辨那些波浪線或三角，尤其所謂的“波浪線”和“雙波浪線”更難辨識。關鍵是杜英才根本靜不下心來，更難分辨這些傢伙，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靜心，這簡直太難受了。
看了一通，不但沒有徹底分辨出來，反而腦成了一團漿糊，於是杜英才擡頭道：“縣長，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回屋再打印一份，然後照着這份面劃的標識，按分類重新標註，那樣辨識能快一些。”
“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劃的不清楚？”喬成神情帶着慍色。
“不，不，我沒這意思，是這兩天火，眼老是模糊。”杜英才給出解釋。
“哦，是這樣啊。”喬成語氣和緩了一些，“彆着急，慢慢看，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隨時問我。”
“好，好。”杜英才含糊的應答着，繼續看了起來。
看着看着，杜英才準備向喬成諮詢，在他擡頭瞬間，卻捕捉到對方嘴角一抹詭異的笑容。而在對方發現自己目光時，詭笑卻又快速掠去，笑容來去太快，看着有些可怕。杜英才不禁疑惑，繼而心驚，腦翻騰着那抹笑容。
忽然，杜英才想起來了，喬成每當出現這種笑容的時候，都是要收拾人的前奏。他要收拾誰？此情此景，還能有誰？肯定是自己唄。想至此，杜英才忽的站起來，向外走。
“你要去哪？”喬成急着起身，繞過桌子。
“頭疼的厲害，趕緊回屋喫顆藥。”杜英才頭也不回，快速奔向門口。
“頭疼藥啊？我這有。”說着話，喬成大跨步，到了對方身後，一把抓住了對方衣襟。
杜英才大驚：“你要幹什麼？”
“給你找藥呀。”喬成聲音有變。
“找藥？”杜英才瞅着對方，眼神眯了起來，“什麼藥？你去拿，我等着。”
“走吧，一塊去。”喬成說着，手使力，拉着對方。
“喬縣長，你要幹什麼？”說着話，杜英才猛的一甩胳膊，向前一衝，甩開對方，伸手抓向門把手。
喬成急步向前，伸手再抓：“別走。”
“讓開。”這次杜英才來了火，不再客氣，猛揮右手打開對方胳膊，左手用力去拉屋門。
“你別……”喬成急的再次去拉對方，即將抓衣襟之時，又收了手。他看到門外站定之人，心一鬆，知道不用自己動手了。
杜英才在拉開屋門的一剎那，已經晃到了一種令他心驚的服裝，隨即便看到了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方臉。短暫楞怔後，他急道：“許隊長，找縣長啊，他在屋裏。”說着話，杜英才要奪路而走。
門外站的不是別人，正是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長許建軍，還有他帶的一名刑警。許建軍伸胳膊一擋：“杜英才，去哪？我們找你，走吧。”
“找我？找我什麼事？”杜英才故做鎮靜，“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你應該清楚。”許建軍冷冷的說，“我們等你多時了。”
杜英才怔了一下，猛回頭盯向喬成：“你讓他們來的？”
看到杜英才瞪眼、咬牙的樣子，喬成不由得一哆嗦，但還是沉聲道：“誰讓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麼。”
豈能讓這小子當衆撒野？在杜英才回身欲撲之時，許建軍迅速出手，一把薅住了對方衣領。
幾乎用了喫奶勁，想要掐住姓喬的王八蛋，不料忽覺脖一緊，呼吸困難，前撲之勢也隨即收住。杜英才剛要再使力之時，脖子緊的連氣都喘不來，哪還有力氣？整個身子也軟了下來。
許建軍向懷一帶，衝着身旁刑警示意：“杜英才意圖傷害證人，採取強制措施。”
刑警自是明白意思，麻利的把一副手銬銬在杜英才手。
許建軍這才收回手臂。
喘了幾口氣，杜英才猛的回頭罵道：“喬成，敢坑老子？他孃的專門把老子穩在這，又讓他們來抓老子，太的惡毒了。你不得好死，必定惡有惡報。”
看到對方已經被擒，喬成心頭一鬆，氣勢也立即來了：“杜英才，配合警方調查，老實交待問題，是你唯一出路。”
杜英才繼續罵道：“喬成，你他孃的卸磨殺驢，利用完老子，現在又把老子給賣了，像你這種東西，早晚必遭報應。別以爲老子不清楚，你乾的那些事，老子可都門清……”
“帶走，帶走，別讓他撒野。”喬成皺起眉頭，命令着。
“是，縣長。”應答之後，許建軍一揮手，“走。”
那名刑警根本不廢話，直接推搡着杜英才，向前便走。
“喬成，你不得好死，會遭報應的，你做的那些事，老子心裏明鏡似的……”杜英才大罵着，極不情願的被推搡着走去。
剛纔這一通折騰，樓道兩旁屋裏的人全聽到了，也從門縫看到了。可以說整棟樓都知道了，縣委樓也第一時間得知了盛況。
一路走，一路罵，杜英才被帶到了樓下，但還是回頭衝着樓大罵，罵着各種難聽的話，罵着那個坑他的“王八蛋”。主要是雙手被反剪銬着，否則他肯定該手指樓，跺腳大罵了。
剛纔已經罵了一路，罵的全樓皆知，全院皆知，不能再任由其撒野了，許建軍這才示意，把杜英才帶警車。
不甘心的向前走着，眼角餘光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影子，杜英才強自駐足看去。沒錯，是那輛九成新的綠色越野車，越野車副駕駛車窗搖下來，正有兩道“賊光”射向自己。他稍一停頓，衝着那輛越野車罵道：“王八蛋，小人。”
“走。”許建軍猛的一推杜英才，衝着院外路對面的越野車眨了眨眼。
杜英才被押警車，夾在後排兩名刑警間。
警笛鳴響，警車衝出黨政大院，呼嘯而去。
看着遠去的警車，李曉禾搖起車窗玻璃，說了聲：“走吧。”
程劍峯沒有說話，而是馬啓動越野車，汽車緩緩駛去。
……
那輛警車已經離去，但喬成依舊站在窗前，凝望着院門口方向。
“篤篤”，敲門聲響過，隨即屋門打開，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縣長，聽說杜英才在您這撒野了，沒傷到您吧？我去縣委樓拿件這麼一會兒功夫，他怎麼……”
喬成沒有回頭，而是揮了揮手：“沒事，你去吧。”
薛耀輝遲疑了一下，轉身出了屋子。
回過頭，看着剛剛關的屋門，喬成狐疑不已：先前一直在對門，怎麼有人撒野的時候他卻不在了？真的這麼巧嗎？
“哼”了一聲，喬成緩步到了桌後，跌坐在椅子。
雖然對面椅子空着，但喬成卻覺得似乎杜英才坐在對面，杜英才的罵聲也是言猶在耳。
想到杜英才所謂的“你的事我都知道”，想到“惡有惡報”，喬成心驚不已：那傢伙到底知道什麼？到底手裏有什麼把柄？他是在嚇詐，還是真的有恃無恐？如果他知道什麼的話，會不會捅出去？肯定會的，這不用懷疑。如果他真捅出去的話，自己會怎麼樣？他能知道什麼呢？按說不應該呀。
腦煩亂的翻騰着，喬成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反倒聽見外面有人在嘀咕。雖然聽不清說什麼，但毫無疑問，肯定是傳自己的閒話，是在講杜英才放的臭屁。
哎，自己這下是臭了。喬成懊惱着，卻忽又氣憤起來：本來這些都可以避免的，可偏偏……
“媽的。”罵了一聲，喬成拿起電話撥打着。在數字即將撥完之際，他忽又停下來，緩緩的搖搖頭：“不要意氣用事，此時不宜興師問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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