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此時卻是秋風颯爽,還看不見那樣的迷人美景。
月光下,杏林中最大的那棵杏樹下,堆起了一座土墳。
墳前有孤女,長跪不起。
徐良不姓楊,沒有資格跪拜,只是恭立在一旁,微微彎腰欠身。
“娘,女兒記得你以前最鍾愛杏花,以後你每年都可以欣賞到這片杏林的花開美景了。”
“娘你放心,女兒會去找回爹和小弟的。”
“娘,女兒好想你”
楊晴跪在墳前,絮絮叨叨,一會像娘面前暖心窩的小棉襖,一會像娘身邊懂事的閨女,一會像娘手心裏捧着愛撒嬌的心肝寶貝。
徐良遠眺天際,心中的思念油然而生。
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人痛不欲生,黑髮人送白髮人又何嘗不是刻骨銘心呢。
他無辜失蹤,父母肯定悲痛不已,寢食難安吧。
養育之恩不能報,承膝孝悌不能盡,他真的是枉爲人子了。
翌日,晨光微熙。
楊晴在墳前跪了一夜,徐良也在旁邊站了一夜。
晨露重,秋霜寒。
兩人的頭髮和肩背處的衣衫上都一片溼漉漉。
楊晴的神色憔悴,但是眼裏卻有懾人寒芒,那是仇恨的怒火,彷彿利劍一般,讓徐良心驚。
徐良知道,母老虎又要揮動她手裏的利刃了,只是,這一次不僅僅是爲了出一口氣,而是真正的復仇。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處境,就像是置身在一艘小船裏,而這艘小船卻漂浮在汪洋大海里,他無法掌控小船,也掌控不了,就這麼隨波逐流,哪一天小船被驚濤駭浪擊碎,他或許也就灰飛煙滅了。
偏偏他此時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跟小船捆在一起,一榮俱榮,一隕皆隕。
“江湖太大,大魚尚且不能安身,小魚小蝦何以立命”
徐良自嘲地笑了笑,扭頭看向身旁的那位佳人。
楊晴也正好朝他看過來。
四目相對。
卻只是一觸即分。
“謝謝。”楊晴西望,目光不知是落在遠處的河洛城裏,還是落在更遠處的那座山上,聲音幽幽響起。
小山坡上只有兩人。
所以這句感謝的話,是對徐良說的。
徐良沒有像以前那樣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也沒有卑躬屈膝地諂媚拍馬屁,只是點點頭,道:“我應該做的。”
楊晴臉上,閃過訝異之色,這個傢伙連自稱也改了,不再自稱小人了麼。
她沒有追究,繼續遠眺,緩緩說道:“我知道你不僅僅是楊府的一個家丁。”
嗯這話另有所指呀。想套話還是真的發現了我魂穿重生的祕密
徐良心裏一緊,沒有接話,只是看着她的側臉,在晨光熹微裏,她側臉的線條真好看。
“其實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現過人之處時,我就發現了你身上的不一樣。”楊晴繼續說道,“當時我就在猜測你的來歷,還跟李叔叔他們探討過,不然你以爲我何以會突然那麼看重你”
因爲小爺是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是英雄與俠義的化身。
徐良下意識地往下接,表面上卻面不改色,但是心裏卻在想,難道真的被發現了
不過,他很鎮定,敵不動,我不動。
就算楊晴有十足的把握確定掌握了他的祕密,他也絕口不能承認。
“不過你放心,我雖然好奇你的來歷,但是絕不會強迫你說出來,因爲,我也有自己的祕密。”說着,她又譏諷地笑了笑,道:“世上又有誰沒有祕密呢,或者說成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隻鬼更爲貼切一些吧。”
同時,這也說明楊晴這個女人,很不凡。
不過,他依然沒有接話。
“這一次,你能揹着我偷偷找到護道人,進入龍門尋找機緣造化,更加驗證了我的猜測。”楊晴彷彿自說自話一樣,也不管徐良會不會接話,繼續說道:“不過,你發現我爹留下的訊息,又把我孃的遺骸帶出來,讓我很感激。”
她又說了一聲謝謝,這一次是看着徐良的眼睛說的。
徐良沒有躲避,與她對視,不卑不亢,甚至目光中還帶着一絲欣賞美人的味道。
楊晴不惱不怒,很落落大方,最後展顏一笑,當真是明眸皓齒,一笑傾城,她先把目光移開,輕聲道:“你真的不一樣了。”
徐良有些焦躁,楊晴臉上的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他還沒看夠呢。
誒,能再對我笑一次嗎
哦不,再笑兩次吧。以前有秋香對唐伯虎三笑留情,傳爲佳話,今有楊晴對他徐良三笑
嗯對了,對他三笑爲哪般定情定親還是定終身
算了吧,他折騰不起。
“我是一定要去白帝城找我爹和小弟的,去之前,有件事需要你幫忙,你不用着急作決定回覆我,可以先聽我講完,再做決定也不遲。”楊晴忽然蹲下去,就這麼席地而坐。
徐良也坐下來,可能是覺得屁股底下有石子磕得慌,就往楊晴那邊挪了挪,因爲那裏的草地看起來最密最柔軟。
兩人之間,可謂是近在咫尺。
放在今日之前,徐良這種舉動無疑於取死。
然而,此時楊晴卻沒有在意,只是伸手指向遠處的那座城,說道:“以河洛城爲中心,方圓十里地界,其實是一個小天地,名爲魚珠洞天。”
聞言,徐良內心猛震,怪不得之前總聽到那些人說“此番天地”,原來他一直活在一個小世界裏,根本沒有接觸到所謂的“這座天下”
楊晴沒有去關注徐良的神色變化,繼續說道:“魚珠洞天又叫鎖龍池,因爲這裏鎮壓着一條真龍”
徐良聽到這裏,差點跳起來,這個世界當真有龍這種生靈存在
對了,湖畔書院前面的那口大湖就叫臥龍湖,城外那條河又叫遇龍河,還有那龍門、登龍臺以及龍珠所有這些都跟龍有關。
他奶奶的,這些竟然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
他來不及細想,楊晴已經說下去了,他只好暫且按耐住心中的震驚,仔細聆聽。
“魚珠洞天並非某一人、某一家單獨佔有,而是被天南諸多勢力共同掌管,每隔一甲子推選出一位掌珠人,來此監管。掌珠人擁有極高的權利,在此地來說,相當於神。”
“你見過的陸道長,便是上一個甲子的掌珠人,而我爹,便是在他之後,接替他監管此地的這一個甲子的掌珠人,還有湖畔書院的夫子韓俞,他是下一個甲子的掌珠人。”
楊晴道出了一則又一則祕辛,震得徐良天靈蓋直晃。
“可是,我爹當上掌珠人不到十年,就帶着我娘和小弟突然失蹤,就連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楊晴咬牙恨聲道:“多年來,我一直尋找無果,直到你在龍門世界裏發現我爹的留言,我才知道我娘已被害,小弟被困白帝城,我爹當年一去便生死未明。”
徐良不敢輕易發表意見,這系列事件裏,疑團重重,牽涉又廣,絕非一時能撥雲見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