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雖然心裏罵着小兔崽子,到底還是留下來紮起了馬步。

    商寧只站了一會兒就站不住了。他現在的身體沒有習武的經驗,還比較孱弱,站樁站得大腿疼,肩膀手臂酸。他站一會兒就停一下,動動肩膀,甩甩胳膊和大腿。如此站站停停,終於熬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孔方收勢時十分滿意,他誇獎道:“商寧心性堅韌,十分難得。剛好我看那無敵純陽功需要長年累月刻苦堅持,你實在是再適合不過。”

    商寧點點頭。

    孔方欣慰地摸了把自己短短的鬍鬚,轉身想借此同自家徒兒好好說道說道,就見江煙邁開長腿,幾步走到搖椅前躺倒,雙手交疊放於腹前,在陰涼窩裏一副十分愜意的模樣。

    孔方:“”

    孔方怒道:“剛練完就躺下,還不快起來”

    江煙懶洋洋道:“有什麼事嗎”

    孔方道:“洗衣服啊”

    江煙:“爲什麼要我洗”

    孔方道:“以前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玩水了嗎洗個衣服順便玩水有啥不好。”

    江煙:“”

    孔方又道:“快快快,我已經把你阿堵叔和我牀上的被面都給拆了放盆裏端到院子裏了,你洗的時候別忘了還有你包袱裏那兩件衣服啊。我等會兒要去地裏幫你上清哥,馬上就要割稻子了,他一個人忙不過來。我現在就走,今兒的午飯在他那喫,大概半個月後可能回來一趟。期間喫飯你倆自己解決,我在桌上放了錢,花錢可別大手大腳。你記得還要指點你小師弟練功啊,每天要早點起來,趕着太陽初升的時候”

    江煙:“”

    怎麼這麼突然,他一回來就要收稻子江煙對這些農活,時令之類的一竅不通,也摸不準孔方是不是真收稻子去了,他只知道他師父這要是一走就是十來天,這山上阿堵叔也不在,上清哥也不在,那過兩天誰趕牛車送他出山去

    眼見自家師父要轉身,江煙連忙道:“你走了我咋辦再過兩天我咋回去”

    孔方聞言有些不高興:“這麼早就走昨天說好專門來看我,結果你就是這麼看的我看你這娃就是在山上呆煩了,一心想去外面玩。哼,你根本就不想我,就是嘴甜”

    江煙:“”

    他確實覺得山上不如他家那邊繁華,喫沒喫的,玩沒玩的,還沒人伺候,想着呆幾天看看師父就走。沒想到被他師父一眼看破,江煙抵死不承認,嘴硬道:“那師父你一走十幾天的,我想看也看不了啊。”

    孔方道:“那就等着。你要是不想等,你就走。反正牛車在你阿堵叔那兒,你要是願意自己走出山,你就走唄。”

    江煙:“”

    江煙很鬱卒。他前天進山,這山道難走,頭頂上還掛着個明晃晃的大太陽,曬得他額上淌汗,手腳發軟,幾次都想在路邊上攤着不走了。要不是半途山道上有熟悉的客棧,恐怕他還得在野外過夜。這樣的趕路,江煙實在是不想再經歷一遍了,只能蔫蔫地躺在搖椅上。

    孔方剛纔兇,現下見了自家徒兒這模樣,心裏明白到底還是委屈了他。他這個徒兒,從小錦衣玉食,就是在這山頭上也是被人捧在手心裏可勁兒寵着長大。往年每年江煙回家三個月,回來這窮山溝裏的時候不吵不鬧,不發脾氣,一句怨言也沒有,還帶着大包小包。肉嘟嘟的小臉上還掛着甜甜的笑,小小一個人請他師父,他阿堵叔和上清哥喫好喫的。

    孔方一想到這,就覺得孩子大了,都已經放手到外面歷練了,自然心也更野一些,能記得回來看他們就已經很不錯了,他又何必這麼苛刻呢。於是孔方道:“不難過了,接下來一個月熱得很,咱這山間還涼快些,你小師弟還能陪你玩。”

    江煙懶懶地一揮手,示意他知道了,要他師父快走。孔方不放心地看了又看,見自家徒兒並無不滿神色,這才轉身下山去了。

    這下這山頭上就只剩下江煙和商寧兩人了。

    江煙又躺了一會兒,看了眼院子裏的日晷,發現巳時已過一半。他心裏是十二分不情願起來,但一看到商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看着他,江煙想着他還得管他小師弟呢,就還是掙扎着爬起來了。

    商寧看着他師兄站起來,問道:“你要去哪兒”

    江煙道:“應該是打水吧,先把衣服洗了,再帶你去喫飯。”

    商寧點點頭,道:“打水能帶我去嗎”

    江煙笑道:“當然可以了,走,我帶你下山去玩。”

    於是兩人進屋,江煙抄起扁擔,在兩邊各掛一個桶,就招呼他小師弟走。

    商寧也從牆角拿了一個小桶。

    江煙見了笑道:“小師弟是要幫我嗎哇,小師弟爲什麼總是這麼好啊。”

    商寧不知道該怎麼回他。他師兄好像永遠都這麼熱情,對於誇他這件事也不厭煩。商寧的記憶裏很少聽到別人的誇獎,如今天天聽竟也不覺得膩,心裏面還有些高興。

    他見江煙還看着他,笑眯眯的,一點也沒有因爲他的不迴應生氣。商寧抿抿嘴,提着小桶就往前面走了。

    江煙望見他耳朵尖上的一點薄紅,心裏明白他這小師弟肯定是害羞了。他笑一笑,就跟了上去。

    兩人走到下山臺階處時,原本一直趴在山道口樹蔭下的大黃見到自己喜歡的人來了,連忙吐着舌頭迎上前去,圍着江煙打轉轉。江煙騰出一隻手來摸摸大黃的狗頭,笑道:“大黃,我們去打水,你跟我們下去玩嗎”

    大黃汪汪兩聲,一條尾巴拼命地搖,搖出了好幾道殘影。

    江煙一笑,於是兩人一狗一起下了山。

    清福門坐落的這座山不高,臺階是用石板鋪成,兩旁是參天的樹木,綠意盎然,遮天蔽日。斑駁的陽光打下來,在石板上打出一個又一個細碎的光點。山間風大,頭頂上時常縈繞着颯颯的枝葉晃動的聲響。

    商寧走在江煙稍後的側面。他遠沒有江煙高,這會兒即使佔據了地形上的優勢,平視過去也不能看到江煙的頭頂,倒是正好看見對方衣領袖口上的勾邊。這套衣物是竹青色,勾邊用的黑線。他還看見那肩膀靠後背處用同色稍淡一些的線紋了一枝繁複的花,褲腿上則是對應的片片的葉,整個圖案隨着人的走動在光亮下時隱時現。

    江煙一側頭,就見他小師弟盯着他的衣服。他往自己身上一看,笑道:“這衣服是不是很好看兩年前我爹找人給我做的,做工很精緻,放到現在也是一片叫好聲呢。不過就是舊了點,你長大了要是不嫌棄,可以給你穿啊。”

    商寧道:“這衣服肯定很貴。”

    “還好吧,不是特別貴。”江煙不確定道,“我不知道我爹到底花了多少錢。我記得我外出闖蕩的時候,看見布店裏面一匹布才十個銅板,比較好的可能是半吊錢吧。加上繡工,可能二三兩銀子”他說完又轉過頭來笑:“反正我家這樣的衣服還挺多的,以前的衣服小了我穿不了,我也沒有弟弟,你拿去穿就是了。”

    二兩銀子,放在一個普通人家都夠活小半年了,要是再過得節儉一些,活上大半年也不稀奇。然而二兩銀子的一件衣服在他師兄眼裏還算不上特別貴,隨手就可贈給別人。

    商寧垂下頭,沒再說話。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轉過一道彎,就看見了綠蔭掩映後的山腳。大黃四條腿跑得快,早就在臺階的最末尾處等着他們,現下看見了他們,撒歡兒似的四處跑跳。

    兩人下了山,商寧道:“我們到哪裏去取水。”

    江煙道:“前面有村子,村口有水井,我們去那裏。”他用手指了一個方向,就帶着商寧過去了。

    才走了幾步路,商寧就看見遠處一座砌起來的井壁,旁邊有不少人都等着打水。男女老少都有,衣飾色彩繽紛,遠遠地傳來一片歡聲笑語。還有不少孩子不在隊伍中,只在旁邊的空地上玩耍。

    他們走近後,前面一個男人招呼他們,對江煙高聲道:“哎呦,小煙兒啊,你回來啦”

    江煙也笑着高聲回道:“是啊,棍叔。昨天剛回來的,今天就跑下來看您啦”

    棍叔笑出一臉褶子,連聲道:“你這娃娃,嘴真甜”

    兩人喊着話的功夫,江煙他們就走了過來。棍叔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人,高興道:“這兩年沒見,都長這麼高了,還長得這麼俊。”

    江煙笑道:“多謝棍叔誇獎。”神情間泰然自若,對人羣中大姑娘小媳婦們投過來的打量的目光也裝作不知。

    棍叔看着一旁的商寧道:“這是”

    江煙笑道:“我小師弟。”

    棍叔連道幾聲好,又說:“有空來家裏喫飯啊,棍叔給你做好喫的。”

    江煙笑道:“好啊,我可想棍叔的手藝了,棍叔有空也上山來玩啊。”

    棍叔連連笑着點頭。

    打完水後,兩人就往回走。商寧提着沉甸甸的小桶問道:“剛纔那個人是師父認識的人嗎”

    江煙道:“不僅僅是認識的人,師父和他們是稱兄道弟的呢。”

    商寧道:“他們”

    江煙道:“是啊,剛纔的棍叔,還有光叔,李叔,之前還有個牙叔,和師父號稱是五兄弟呢。只是牙叔後來成親,他們就和牙叔不怎麼來往了。”

    商寧很疑惑:“爲什麼成親了就不來往了”

    江煙想了想,道:“可能是嫉妒牙叔有媳婦吧。”

    商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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