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煙好歹闖過兩年江湖,對這等拙劣的偷錢伎倆自然看得十分清楚。只是比起錢袋,當時更讓他關心的是他摔倒在地上的小師弟。現下見商寧無事,他便站起身,眼風往巷道里一掃,就手腕翻轉,將指尖捏着的那枚銅錢一打。

    前方的巷子裏立刻響起一聲尖銳的慘叫,接着是沉重的倒地聲。

    江煙足下一蹬,便是縱身一躍。一個起落後他停下,就見面前的地上倒着個衣着髒污,尖嘴猴腮的男人。

    江煙走上前,在對方驚恐的目光中伸手一撈,就從眼前人的懷裏撈走了自己的錢袋。

    其實錢袋裏的錢沒有很多。江煙從前喫過這方面的虧,因此早把身上的錢分了好幾份,分別放在自己和商寧身上各個地方。像銀票這樣的大錢都是貼身揣着的,其次是金銀裸子,放在衣服的內口袋裏。最後纔是碎銀和銅板,掛在腰間,方便平日裏取用。

    江煙方纔沒有下狠手,因爲他想着這年關將近,偷錢的人可能也是沒有辦法賺錢的人。只是沒想到現下看來是個身體健康的大男人,他看了地上那人一眼,嘆道:“你有手有腳,又是個男人,看着也不像生病的樣子,做點活計總能活下去,又何必要做這種爲人不齒的事。”

    地上的人沒說話。

    江煙也沒指望做慣了盜竊遊手好閒的人能一下大徹大悟,因此他只說了這一句就將手上的銅板一打,解了地上人腿上的穴道。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連忙爬起來,看了江煙一眼,把地上兩個銅板撿起來跑了。

    江煙沒管他,只是慢慢踱回了他小師弟的身邊。

    一旁的巷子陰影裏探出來個小腦袋,那腦袋上是亂蓬蓬的一把頭髮,臉上髒髒的,倒是一雙眼睛極靈動,看面相似乎與商寧差不多大。這孩子探頭探腦的,見江煙看過來便有些侷促地看向他們這邊。

    江煙看着這應當是個女孩子,他笑道:“剛纔多謝你的提醒,你要是不嫌少,這幾個銅板你拿去吧。”他說着,把錢袋裏的錢都倒在手上,然後將碎銀重新撿進去,剩下的銅板用手攏一攏,便衝對面的小腦袋一伸。

    小腦袋猶豫了一下,有些畏縮地走出來。她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再配上那張髒髒的面孔,一看便是街邊乞討的小乞丐。她看了一眼江煙的笑容,又看了一眼江煙手裏的銅板,揹着手糾結了一會兒,才道:“我不要這些銅板,你可以教我武功嗎”她剛纔之所以幫這兩人喊,就是存着等會兒能討點賞錢的心思。可是看着這人會武功,她又不想要錢了。

    江煙心裏想笑,他想這小女娃娃還挺會算的,習武可比得幾個銅板划算多了。不過他轉念一想,能讓一個小女孩產生想要習武的念頭,這必定是經常受欺負了。

    江煙看着她破爛衣領裏露出的瘦骨嶙峋的肩膀,心頭一動,有了一個主意。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乞丐道:“我叫小花。”

    江煙一笑,眉眼彎彎的,看起來十分親和,他道:“那小花你會洗衣服嗎”

    小花不明白明明自己問的是能不能習武,怎麼對方轉頭就問問他會不會洗衣服了。她兩隻手正背在身後絞來絞去地猶豫,就聽見對方道:“你如果會洗衣服的話,我僱你爲我洗衣服吧。”

    商寧轉頭看着江煙。

    江煙繼續道:“一小盆衣服給三個銅板,大盆給五個銅板,你來洗衣服的時候我還可以教你武功。不過習武是個很漫長的過程,倘若你沒有耐心的話還是不要嘗試爲好。”

    小花立馬點頭,道:“有有有,我會好好學的。”語罷,她想了想,又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我還會好好洗衣服的。”

    江煙見她模樣可愛,不由的笑道:“行,我知道了。那到時候你每隔五天過來給我們洗一次衣服就行。”他說完,又想起方纔她爲他倆出聲。江煙想着這畢竟是個小女孩子,便問道:“你剛纔提醒我們兩個,不怕後面被對方報復嗎”

    小花昂起頭,髒髒的小臉上滿是得意的神色,道:“我認識一個大叔叔,他雖然整天不是喝酒就是睡覺,但武功可厲害了,不會讓我受人欺負的。”

    江煙奇道:“那你怎麼不讓他教你武功呢”

    小花聞言,那股得意的神采盡數消失,垂頭沮喪道:“他說我根骨不好,學了沒用,不願意教我。”

    江煙一聽就覺得這是胡扯,這天下習武者衆,又不是個個都根骨清奇,是武學奇才。他覺得應當是這個女孩的大叔叔自己武功也不怎麼高強,是屬於體格健壯,粗通外家功夫的那種,所以不便教人。又或者對方覺得這是個小女孩,不願意教她。他想了想,道:“不管根骨好不好,都可以習武的,即便最後練不成什麼高手,強身健體也不錯。”

    小花聞言很開心,連連點頭。她覺得這大哥哥人可真好,不光長得好人,心地也善良。

    江煙笑道:“我們明天要換地方住,所以今天就不帶你去了。明天早上你在這裏等我們吧,到時帶你認個路。”

    小花點點頭。她日日在街邊乞討,小小年紀就會察言觀色,這會兒看出江煙他們這是要離開了,她便連忙識趣地擺擺手,轉身順着巷子一溜煙兒小跑着走了。

    江煙也帶着商寧回去。

    回去的這一路上,商寧一直沒說話。雖然他跟往常一樣沒什麼表情,但江煙就是覺得他小師弟不是很高興。江煙想了想,想起他們在被偷錢袋前正討論到過年,他試圖接上之前的話題,但商寧卻不怎麼回話。而他要是想追着問,商寧就邁開腿走得特別快。

    等到回到客棧後,江煙想着這下他小師弟可沒處跑了,便一進房間就把商寧抱住,把他拉到牀前,道:“你怎麼了,爲什麼不高興”

    商寧掙了幾下都沒掙開他師兄,便不得不紅着耳朵坐在江煙腿上。他原本心裏的一股氣這下全給折騰掉了,便問道:“師兄爲什麼要讓別人來給我們洗衣服”

    江煙一臉茫然,不知道這怎麼就惹他小師弟生氣了。他想了想,就道:“我這麼懶,能讓別人幹了就幹了唄。況且我看那小姑娘挺可憐的,這馬上要飄雪了,我讓她賺點銅板買件厚衣服也好。”說完,他又想會不會是他小師弟替他心疼錢呢,於是道:“你放心,師兄錢多,不怕。”

    商寧當然不會是因爲這個生氣。他是隻要一想到他師兄穿過的,帶着溫度的衣服被別人碰了,他心裏就有種說不出的彆扭,便道:“我可以洗啊。”

    江煙摸了摸他的頭髮,笑道:“傻孩子,再過幾天都要下雪了,到時候還能讓你洗就算用熱水洗,你擼起袖子,哪怕只有一點小縫,你這胳膊上也要受風寒。你不在意,師兄我心裏可疼着呢。”

    商寧一頓,這下連臉上都開始悄悄爬起了紅暈。他的語氣軟下來,道:“那,那裏衣褻褲不能給別人洗啊。”外衣也就算了,師兄貼身的衣物,怎麼也不能讓別人摸了。

    江煙想他小師弟原來在害羞。怪不得之前在金陵城的時候,商寧非要自己手洗自己和他的褻衣褻褲。他從前在金陵城,裏衣褻褲也不是自己洗的,都是交給家中丫鬟。不過那些都是從小就伺候他的人,他沒什麼感覺。現在真要他把貼身衣物交給一個小丫頭洗,他自己也害臊,便道:“這個肯定就是我洗啦,你放心。不會隨便讓別人碰的。”

    商寧這才點點頭。

    江煙把問題解決後,這才叫店家送熱水上來,兩人洗漱過後,就一起躺到牀上,互相抱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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