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之平這心裏一咯噔,面上立刻就顯出一股難言的神情來。

    江煙跟他是發小, 雖然不算是那種從小就成日裏混在一起地竹馬竹馬, 但這麼多年的情誼下來, 雙方對彼此還是十分了解的。江煙此時一見他這德行,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他懷疑他這發小別是愛慕個人把腦子給愛慕傻了, 明玉公主這看着自己和他小師弟的模樣明顯就是對他兩人知道點什麼, 卻沒有說出來。梁之平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纔會覺得對方是對自己有意思。

    眼看他發小還在那裏一個人生悶氣,江煙也懶得再理他,直接擡頭道:“敢問公主這是何意”

    他到底年輕, 又沒有喫過什麼大苦大虧,這會兒有些剎不住語氣裏的小小的埋怨。商寧自然是聽出來了, 他跟江煙不一樣,他雖然不怕明玉公主,但如果就此惹上麻煩對他師兄也不好, 只是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來挽救,就見明玉公主看起來並不生氣,反倒是笑道:“只是說你們有些來頭,不要生氣。”頓一頓, 她又笑道:“而且嘛,你長得像本宮一個故人。”

    江煙有些迷茫。他從小時候開始, 人人都說他長得跟他娘像,他自己也這樣覺得, 難道明玉公主和他娘認識算一算歲數, 他娘好像也就比明玉公主大個六七歲, 還可以勉強算是一輩的人,說不定真有機會也有可能兩人認識。

    他正想問一問明玉公主,就見對方忽然一揮手中的小扇,兩條濃眉一挑,全身上下盡是一股皇家公主的大氣,明玉公主同他們笑道:“好了,既然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本宮也就不留你們了,願你們路途順利。”她說着,又轉過頭來衝着梁之平笑道:“至於你,本宮答應你的事不會變,倘若你真有本事從東海調回來。”

    梁之平喜上眉梢。

    不過江煙倒聽出來,這是委婉地趕客了。他能感覺到明玉公主並沒有生氣,但是她似乎已經預料到自己接下來想問的問題,於是就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避而不答。江煙倒也不失望,只是點點頭,同面露喜色,走路都有些飄飄然的梁之平,還有他小師弟,燕行一起走出府。

    梁之平此刻心情絕佳,因此送江煙一行出城時也是紅光滿面,笑容可掬。江煙見不得他那樣,故意調侃道:“怎麼看見我們要走這麼高興你還是不是我發小了”

    梁之平纔不理他:“我現在得了明玉公主的許諾,馬上要去東海赴任,現在是人生得意須盡歡啊幹嘛要爲了你愁眉苦臉”

    江煙也沒生氣,反倒感嘆道:“唉,真是世事多變,你從前同我一樣散漫,現在竟然也要去做官了。”他說到這,又同對方拱一拱手笑道:“將來苟富貴,勿相忘。”

    梁之平卻搖搖頭道:“官不好做啊。”

    江煙笑道:“你這個有官命在身,還上頭有人的,就別發這種感慨了吧。這天下多少學子,埋頭苦讀,十年寒窗,說不定都撈不到官做呢。你可真是飽漢不知餓漢的飢。”

    梁之平也很委屈:“我說的是實話,做官自然是要讀書,但不是讀了書就能做好官的。更何況官場也如戰場,你這時候做的好,過段時日可能就身首異處了。”

    他說到這裏,想起來什麼似的同江煙道:“你還記得你曾問過我的安陽侯嗎”

    江煙回想了一下道:“安陽侯李恆正嗎”

    梁之平點點頭道:“安陽侯曾助北梁攻下南楚,在大梁開國之初,安陽侯爲聖上器重,封侯拜相,官居一品,有豪宅良田無數,出門之時,行人見他乘坐的轎輦皆紛紛避走。你看他當日何等風光,這纔剛過了十年,就淪爲了階下囚。如今人死如燈滅,連個好名聲都沒落下來。從前南楚的人罵他是叛國賊,如今大梁的人罵他貪心不足蛇吞象,竟然妄圖行刺今上。”

    他說完一陣唏噓。

    江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想一想,又嘆道:“也是,據說安陽侯還被滅了滿門。我記得四年前,各地城門還曾有官差把守,說是要徹查安陽侯的妻兒。也不知這四年過去,這人抓起來沒有。”

    梁之平一笑:“這都是說給下面的人聽的,其實哪裏是這樣。”

    江煙看着他。

    梁之平看了看周圍,身子往江煙身邊湊近了些,聲音低下來,幾乎是同他耳語道:“我從前在金陵城的時候,聽到的和你說的一樣。後來來到這汴京,我才又聽到一些消息,當年安陽侯下獄,他的妻兒早已被抄斬。今上不過是藉着他的名目去搜羅別的人。”

    江煙看着他道:“誰”

    梁之平繼續道:“南楚皇子。”

    江煙沒說話。

    梁之平又道:“據說當年北梁打入南楚皇宮之時,當今聖上將南楚皇室屠戮殆盡。倒是有一個位份很低的宮女懷着孕,不知在誰的幫助下竟然逃走了。今上想一絕後患,又怕這件事聲張出去,惹得那些反梁復楚的人在自己之前找到了這皇子,這才藉着這個安陽侯的名頭找人呢。”

    江煙心底震驚,良久才嘆道:“沒想到這從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一件事,裏邊竟然有這麼多彎彎繞繞。聖上之意,確實難測。”

    梁之平道:“所以才說,做官難啊。這底層的倒也罷了,又能知道多少事,越往高處走,掌握的祕辛越多,想要脫身也就越難。”

    江煙點點頭,沒再說話。

    他還沒從剛纔聽到的消息中回過神來。江煙是真沒想到安陽侯的真相竟然是這個樣子,看來許多事情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就譬如說明玉公主,這天下凡是沒有親眼見過明玉公主,而只是聽說過她的人都會覺得這是個生活糜爛的女人。她必定長年濃妝豔抹,舉止輕佻,甚至因爲醉酒神志不清。然而只有親眼所見,江煙才知道明玉公主並不是這樣,反而是一個很大氣,英氣勃勃的女人。

    江煙不禁想到今日明玉公主說他像她的一位故人,而三年前,燕行也曾把自己錯認爲一個女人。他容貌肖母,難道他娘就是明玉公主的故人,是曾被燕行辜負過的那個女人嗎

    可是燕行在聽過自己的年紀後,又確定說自己不是對方的兒子。這說明,起碼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年,燕行還同那個女人認識,或者知道她的消息,起碼知道她並沒有嫁人生子。

    那麼這個女人究竟是誰不僅身份不凡,而且自己還同她長得像,難道他娘還有胞妹沒有同他說過嗎

    江煙想到這裏,才發現自己竟然對自己孃的孃家一無所知。他小時候看人有外婆,還問過他娘,他娘說她家鄉發了大水,她是逃出來後被他爹撿回去的,最後就嫁給了他爹,那自然就是沒有孃家了,他也就沒有外婆。

    江煙想起燕行曾向他小師弟要走的那本神陽譜,他在看到前幾頁時目光中所流露出的留戀。既然能爲神陽譜補齊前幾頁,那這女子必定是與雲國有很深的關係了。他同一個與雲國有關係的人長得像,豈不是說他娘也同雲國脫不了干係

    他不禁想起方纔聽到的消息,又覺得事情恐怕不僅僅是如此。今日明玉公主那語氣,似乎對自己的事情知道得十分清楚。

    江煙想了許多,一路上就頗有些心不在焉。梁之平也沉浸在今日的喜悅中,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反倒是商寧擔憂地看了他師兄好幾眼。

    一行人走到汴京恢弘的城門口時,江煙的神思終於拉回來了一點。他瞥了一眼從方纔就一直沉默着的毫無存在感的燕行,轉頭同梁之平道別道:“明日路途順利”

    梁之平笑道:“你們也是這次去廬陽,最好拿個武林盟主回來”

    江煙笑道:“我不行,不過我師弟應該可以爭一爭。”他說着,兩眼彎彎地拍了拍商寧的肩膀。

    兩個人道別完後,江煙他們就往城外走去。

    燕行跟着他們走了一段距離,便告辭道:“我就不去廬陽,去別處瀟灑去了。你們珍重。”

    他說着,正要離開,就被江煙叫住:“等等,燕前輩。”

    燕行沒有回頭。

    江煙道:“燕前輩先前本來就要走,卻推開別的事特意陪我來一趟京城,想來燕前輩是知道一些我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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