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去,把她抱起來,放在躺椅上:“寶寶,以後別坐那裏等,會着涼。”
時瑾有時會喊她寶寶,像她媽媽那樣喊,親暱又溫柔。他說,因爲她已經沒有親人了,所以,要更疼她一點。
她好笑,他也是個少年呢,老氣橫秋的。
“不等你我沒有事情可以做。”她突然問他,“時瑾,我們養條狗好不好”
他想了想,答應了她:“好。”
她灰暗的眸子亮了一點。
“你喜歡什麼品種”
她很快回答說:“博美,我喜歡博美。”
過了幾天,他抱了一隻博美犬回來了,白色的,還很小,圓滾滾的很可愛,笙笙很喜歡那隻狗,給它取名叫姜博美。
一開始,姜博美很聽話,也很溫順,可是後來,大抵因爲長期被關在小樓裏,沒有陽光,也沒有人,開始變得暴躁。
直到,那隻博美犬咬傷了她,把她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
她身體不好,抑鬱之後,還有些厭食,免疫力特別差,傷口便感染了,病了好幾天,一直恍恍惚惚。
她精神清醒時,已經找不見狗狗了,閣樓裏又只剩了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
她問他:“時瑾,博美呢”她站在樓梯口,看樓下,“爲什麼我沒有看到它”
他沉默了一會兒,告訴她:“它死了。”
她猜到了的,她生病的那幾天,時瑾心情不好,很狂躁,有天夜裏,她昏昏沉沉醒過來,看見他守在她牀前,瞳孔殷紅,像血的顏色,他大概怕嚇着她,極力壓下情緒,可她還是看到了他眼裏的陰翳與暴烈,她以前都不知道,時瑾生起氣來,像要毀天滅地一樣。
她試探着,還是問出了口:“你殺了它嗎”
時瑾沒有否認:“它咬你了。”
她之後就再也沒問了,那天晚上,她一直做夢,夢見很多血,夢見了溫家的花房,還有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父親母親
後來,秦明立的人闖進了小樓,看見了她的臉,他開了一槍,打在那人的腿上,地板上到處都是血。
她聽到了呼救聲,分明很怕,卻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可不可以不殺人”
“不可以。”他的槍口已經對準男人的頭,指腹扣在扳機上,完全不由分說,“笙笙,他看見你的臉了,必須死。”
“時
瑾。”
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身體在發抖:“我很怕。”
“你不要殺人。”
“不要和我一樣。”
他擡手,覆住了她的眼睛,手指扣動扳機。
“砰”
時瑾的槍法很好,快,而且精準,十二歲之後,秦家便沒有人能和他相較,但那一槍,偏了。
他沒有殺那個男人,因爲她一直哭。
是啊,她也才十六歲,本應該活在象牙塔裏的年紀,卻跟着他經了腥風血雨。
她沒有怪他,只是經常做夢,睡着睡着便哭醒了,然後抱着他,一直瑟瑟發抖,他慌了神,不停地哄她,不停地認錯。
“笙笙,你別怕。”
“我以後不會了。”
“你別哭好不好”
“我不傷人,我再也不傷人了”
她哭着喊他:“時瑾。”
“我在,我在。”
他跪在她雙膝前,擡頭看她。
她卻什麼都不說,流着淚,一遍一遍擦他的手,她說,有好多血
沒有血,他早就洗乾淨了。
從那之後,她經常出現幻覺,是抑鬱症的中期症狀。
時瑾不敢告訴她,他的手早就染過血了,那麼多想闖進這棟小樓的人,除了她求情的那一個,剩下的全部都非死即傷。他甚至還會憑空懷疑,總覺得這個宅子裏的人都想害她,他想把他們都殺光,像把她藏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瘋狂又極端。
心理醫生說,這是偏執型人格障礙的初期症狀,若是不控制,以後會有情緒控制障礙,甚至會狂躁暴力。
醫生給他開了很多藥,他全部扔了,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染上了煙癮,抽最烈的煙,玩命似的抽。
“爲什麼抽菸”
夜深人靜,女孩沙啞的嗓音響在身後。
他回頭,已經來不及熄滅指尖的煙,便也沒有躲,一隻手夾着煙,用另一隻手抱她,她太瘦,腰特別細,一隻手就能環住,說:“不爲什麼。”
她歪着頭看他:“時瑾,我以前不喜歡別人抽菸的,不過,你抽菸的樣子很好看。”
“那我以後只在你面前抽。”
她點頭,仰着頭看他抽菸。
十八歲的時瑾,五官已經長得很精緻了,眉眼立體,漂亮得不像話,他的眼睛很黑,是毫無一點雜質的濃墨色,抽菸時,會微微眯起眼,煙霧繚繞朦朧了眼瞳,添了一些迷離,像只妖。
她問過時瑾,煙癮是不是很重。
他搖頭,說不是。
可她看見了菸灰缸裏的菸頭,滿得很快。
那天她睡醒,時瑾不在身邊,他在閣樓的窗前抽菸。
“味道好嗎”她走過去。
他搖頭:“又苦又澀。”
“給我嚐嚐。”
她趴在他身上,去搶他的煙,他笑着躲開,抱着她哄:“笙笙,別碰,對身體不好。”
她仰着下巴:“那你爲什麼抽”
“不是你說我抽菸好看嗎”他把菸蒂捻滅,吐出菸圈,然後俯身去吻她。
確實,又苦又澀,還很嗆人。
她卻不躲,乖乖張開嘴,與他親吻糾纏,
“時瑾。”
“嗯。”
“戒了吧,我不喜歡煙味。”她怕他生病,煙抽多了不好。
“好。”
那時的時瑾,執掌着秦家,生殺予奪,無人能置喙。
他說:“笙笙,我只聽你的。”
偏執成狂。
又如何呢,他願意。
天上弦月正圓,人影成雙。
姜九笙仰頭,月光與時瑾一起映進眼底:“所以說,你是因爲我才患了偏執症嗎”
時瑾搖頭:“不完全是。”
她一知半解。
他摩挲着她的手,有些涼,握着揣進了衣襬裏:“笙笙,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在我八歲的時候秦行就選中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