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瑾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挪動腳,走過去蹲下,他伸手,抖得厲害,幾次才碰到屍體上的白布,掀開來,因爲有風,被捲起來了一大塊,露出了屍體的整個上半部分。
都是焦黑的,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臉,衣服他認得,還有屍體的手上,戴着他們的婚戒,脖子上,是他送的定位項鍊。
都是他家笙笙的東西。
不,一定是被別人搶去的。
他又伸手,顫抖着去摸屍體血肉模糊的臉,紙白剔透的手指,沾上了血,從眉骨一寸一寸往下。
骨頭被燒損了,他摸不出來
身體晃悠,跌坐在了地上,他低頭看自己血跡斑斑的手,脣角一絲殷紅滲淌出來。
他鬆開緊抿的脣,叫了一句笙笙,身體搖搖欲墜,咳了兩聲,嘔出一大口血出來。
“六少”
站在車旁的男人伸手去扶他。
時瑾募地擡頭,一雙瞳孔猩紅:“她出事了,你們在哪”
男人叫阿進,連同他,一共有八個人,都是時瑾安排在姜九笙身邊的隨行保鏢,與秦左不同,她在明,他們在暗。
阿進垂眸,冷風陣陣刮過,他頭上全是汗,回時瑾的話:“是有人故意、故意引開我們。”
時瑾看着他們,目色一點一點陰翳,低低地喃了句:“你們都還活着。”
可他的笙笙出事了
他用指腹擦了脣角的血,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朝前走。
霍一寧喊他:“時瑾。”
他突然伸手,按住了霍一寧的肩。
“你”
霍一寧剛擡手,手臂被截住,時瑾將他用力一摁,右手繞到他腰間,拔出了他的配槍。
霍一寧甩開他的手,往後掙脫,反手就抓住了時瑾的左手:“時瑾,你幹什麼”
他巧力繞開,松左手,手槍滑落,換了手,接住槍,抽出被霍一寧拽住的左手,用力一推。
咔噠。
子彈上膛了。
霍一寧眼都紅了,吼:“快把槍放下”
時瑾置若罔聞,擡起了槍口,指向那幾個保鏢。
“時瑾”
霍一寧快被他搞瘋了。
他直接扣住了扳機,指腹往下壓。
千鈞一髮時,徐老爺子衝過來,擋在了槍口前:“放下。”
他毫無反應,一雙眼,被殺氣覆得嚴嚴實實,報復欲與毀滅欲壓下了所有的情緒。
沒有理智,體內所有的暴戾與陰狠,都在瘋狂,在叫囂着發泄。
老爺子怒紅了眼:“我讓你放下”
時瑾指腹扣動扳機。
“時瑾”
“砰”
一聲槍響。
徐老爺子腿一軟,踉蹌了好幾步,後背全是冷汗,一低頭,看見水泥路面上,被子彈擊出了一個坑。
時瑾扔了槍,走到屍體旁,蹲下,抱起來,他說:“讓法醫過來。”
華燈初上,漫天星辰被風吹來的烏雲遮蔽。
富星半島地處郊區,夜裏,沒有一點城市的喧譁,極其靜謐,十八樓公寓的門,從外面拉開,阿彌走進去,敲了敲房間的門。
“少爺。”
裏面的人道:“說。”
阿彌說:“時瑾要做屍檢。”
安靜了片刻,隔着門,常茗不急不躁的嗓音:“你去安排,明天回綿州。”
“是。”
房間裏窗戶緊閉,就開了牀頭一盞燈,桌上的催眠擺球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在格外寂靜的夜裏,清晰可聞,房間裏放了一首小調,輕輕柔柔的。
常茗坐在牀頭,目光安靜,看着牀上昏睡的人,聲音低低的,輕輕地哄:“你再睡一會兒,很快就好了。”
晚上九點。
徐家人都趕到了,除了時瑾,全部在,屋子裏安靜得滲人,氣氛壓抑,連大黃也不叫喚了,縮在樓梯裏不敢出來。
徐青久剛從外地趕回來,問徐青舶:“爺爺怎麼樣了”
“剛吃了藥,睡下了。”
老爺子受不了打擊,神智和精神都很不好,血壓一直升,醫生都降不下來,徐華榮和妻子正寸步不離地守着。
徐青久臉色也不太好,整個人又頹又喪,又問:“二叔呢”
徐青舶說:“在房間裏喝酒。”
“屍檢結果什麼時候能出來”
“還沒那麼快。”
說到屍檢,窩在父母身邊的景瑟,咬着脣,眼淚又開始砸,哭得小臉發白。
蘇傾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覺得不是笙笙。”
大家都看她。
她眼睛也是紅的,哭了一路,說:“女人的直覺,我就覺得笙笙不會有事。”
景瑟跟着點頭,用力點,邊點頭邊掉淚珠子。
“時瑾呢”徐青久問,在屋裏環顧了一圈,“怎麼不在”
徐青舶說:“在刑偵隊的鑑定中心。”他眉頭緊鎖,“他向警方提了申請,要在解剖現場。”
時瑾雖是醫生,不怕開膛破肚的血腥,可躺在那裏的人
徐青久不敢想:“怎麼不攔着他”
“誰攔得住。”
一個偏執狂,會發瘋的。
不止如此
徐青舶有很不好的預感:“現在的時瑾狀態很不好。”他頓了一下,抿了抿嘴,眉頭蹙得更緊了,“確切地說,是很危險。”
一個小時前,他與時瑾見了一面,當時的時瑾,眼裏的毀滅欲太強了。
狂躁,暴力。
時瑾的眼裏,明明白白地寫着,他想殺人,恨不得殺了所有人。
警局。
十一點,時瑾從鑑定中心出來。
霍一寧等在外面,問他:“還好嗎”
他一言不發,一雙眼殷紅,全是血絲。
霍一寧沒多問:“你先回去吧,等結果出來,我給你電話。”
時瑾忽然停住腳:“我要見蘇伏。”
他這個狀態
霍一寧不同意:“我去審。”他身上戾氣太盛,殺氣騰騰的,太危險了。
時瑾重複,聲音緊繃:“我要見她。”
霍一寧用指腹颳了刮脣角,看着他猩紅的眼:“你能保證你不殺了她”
他說:“我不殺她。”他脣瓣上,有風乾了的血跡,將脣色染得鮮紅,“怎麼能讓她死得那麼容易。”
這件事,不用查也知道和蘇伏脫不了干係,時瑾要報復,第一個就是蘇伏。
而且,他不可能不報復,不管那具屍體是不是姜九笙,時瑾都要發難,沒他不敢做的,若真瘋起來
霍一寧不敢想:“她馬上就要執行死刑了。”語氣鄭重,提醒時瑾,“但只要她還在看守所,你就不能亂來。”他不能看着時瑾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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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有事,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