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襤褸的老人家駝背得嚴重,喫力地彎下腰,在半人高的垃圾桶裏翻找,後退時,絆到了放在身後的蛇皮袋,一袋子的塑料瓶滾落得到處都是。
老人年邁,動作有些遲緩,轉過身去一個一個撿起來,伸出去的手瘦骨嶙峋,有些髒污,佈滿了老年斑。
這時,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也伸了過去,虎口處有顆痣,手的主人動作很慢,很斯文,將那散落在路邊的塑料瓶拾回老人家的袋子裏。
老人家擡頭,笑笑:“謝謝啊。”
是個斯文儒雅的男人,很年輕,戴着眼鏡,穿了正裝,手裏拿着一本書,他將塑料瓶子都裝好後,替老人家提到了一邊:“我住的地方還有一些,但不是很多,您要嗎”
真是懂禮貌的年輕人。
老人家連點頭:“要的要的。”
他笑得溫和有禮:“那您等我一下。”
“好的。”
蕭荊禾腳步放慢了些,目光落在了馬路對面。
容歷順着她的視線瞧過去:“認識”
她點頭:“是鄰居。”
他便又看了一眼。
“他人很好相處,人緣特別好。”江裴搬來這裏的時間不長,不論是之前的老住戶,還是保安與物業人員,對他的評價都很高,都誇他斯文有禮,還樂於助人,對人幾乎有求必應。
說話間,江裴已經走過來了,語氣很隨和,同蕭荊禾打招呼:“蕭小姐。”
蕭荊禾聽何涼青說,江裴的書大賣,今天有籤售會,便禮貌性地問了句:“籤售會還順利嗎”
“嗯,很順利。”江裴看向容歷,“男朋友嗎”
蕭荊禾點了點頭。
“你好。”江裴上前,隔着禮貌的距離,伸出手,“我是江裴。”
容歷伸手,握住了幾秒,鬆開:“容歷。”
沒有刻意攀談,江裴走在前面,腳步不疾不徐,始終隔着適宜的距離,他問得隨意:“聽何醫生說你住院了,身體沒事了嗎”
“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
進了電梯後,便沒有再交談了。
等江裴進了對面的公寓,容歷才說了句:“我不喜歡那個鄰居。”
蕭荊禾低頭在開門:“爲什麼”
說不出來爲什麼,就是不喜歡。
容歷極少這樣不由分說:“以後不要理了。”轉而一想,他擰着的眉頭鬆了,“也沒機會理了,你要搬到我那裏去住。”
“知道了。”
蕭荊禾笑着把人牽進去,咔噠一聲,關上了門,門口正對着對面絳紫色的門,門後,男人站在貓眼前,看了許久,笑了笑,走到客廳,打開立式的留聲機,一首輕緩的調子盪盪悠悠地響起。
“stepintoeteity,isnotwhatitghthavebeen”
蕭荊禾的東西不多,就兩個箱子,她收拾好離開時,何涼青還沒有回來,不到八點,就到了容歷那邊。
“容總。”
蕭荊禾在客臥裏整理行李,容歷去客廳接:“有沒有查到什麼”
電話那頭是男人的聲音:“我調了刑偵隊的資料,不管是法醫那邊,還是法證那邊,都沒有什麼突破性的證據,兇手太狡猾,現場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不論是指甲油還是紅酒,都是市面上最常見的,也採不到指紋。”對方停頓了一下,繼續,“蕭小姐公寓那邊也讓人盯着了,還沒有出現可疑目標。”
容歷怕驚擾了房間裏的人,壓低了聲音:“把所有住戶都排查一下。”
“我知道了。”
不是信不過刑警,是不能坐以待斃。
容歷掛了電話,又撥了個號碼。
“舅舅。”
容歷問他:“在哪”
“外面。”
他看了看時間,去廚房倒了杯熱水,漫不經心地問了寧也一句:“還跟着人家”
寧也悶着聲:“嗯。”
容歷又去冰箱裏拿了牛奶,倒了一小杯,溫在熱水裏:“想辦法,把人帶到你那裏去。”
寧也愣了一下:“舅舅的意思是”
他再添了點熱水:“讓她跟你一起住。”
“”
白天不是還說要智取的嗎怎麼到了晚上就叫他蠻幹他還一直以爲他小舅舅是正經人。
“會、會不會太快了”電話那頭,寧也腦子裏黃色的顏料一下子就暈開了。
“你舅媽住的那個地方,可能被一個反社會人格的變態殺人犯盯上了。”容歷簡明扼要,“在人被抓到之前,不要讓她落單。”
反社會人格的變態殺人犯
“嘟嘟嘟嘟嘟”
電話已經被寧也掛斷了。
蕭荊禾從客臥出來:“容歷,你這還有一間空房。”
“嗯”他碰了碰杯口,溫度剛剛好,端過去給她,“外賣沒那麼快,你先喝點牛奶。”
她喝了一口,是溫的,胃裏一下舒坦了許多,又喝了兩口,把剩下的溫牛奶喂到容歷嘴邊,問他:“能讓涼青搬過來嗎我放心不下她。”
“我已經安排好了。”他低頭喝了一口,不太喜歡純牛奶的味兒,“讓她住寧也那裏。”
寧也對何涼青的心思蕭荊禾很清楚,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合適:“孤男寡女的,不太方便。”
“住我們這也不方便,”容歷的理由是,“撞到我們親熱不好。”
“”
他把剩下的牛奶含着,低頭吻她,渡過去給她,嗯,突然覺得純牛奶的味兒也不錯。
因爲黃金週,醫院病人比較多,何涼青快九點才下班,剛走到小區門口,便瞧見路燈下蹲了個人。
低着頭蹲在那裏,很像一顆蘑菇。
她走過去:“寧也。”
寧也擡頭,眼睛裏潮潮的,像一對剛剛水洗過的黑曜石,他渾身都溼漉漉的,悶青色的短髮軟趴趴地耷拉在腦袋上,樣子看上去很狼狽。
何涼青看了他許久:“你怎麼在這”
那顆蘑菇還蹲着,仰着腦袋:“我在等你。”
五月的夜裏,有風。
何涼青把額頭的發別在耳後,聲音溫溫軟軟的:“很晚了,回去吧。”
他就知道她會趕他走。
他腿麻,扶着燈杆站起來,說:“我沒有錢。”他皺了皺眉,聲音悶悶的,有氣無力般,“你上次拒絕我之後,我就開始一蹶不振,天天打架鬥毆,學校已經把我開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