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列娜與伊萬的性格看似一熱一冷,但在這種時候,反應又出奇地一致,讓人覺得不愧是兄妹啊。

    都是內心世界很感性很柔軟的人。

    阿什捧着杯子來回看着他們,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兩兄妹面對面開完了一場沉默的反省大會,這才準備去簡單收拾一下房間,好洗洗睡了。

    不過當他們起身走到臥室門口時,卻發現阿什已經整理好了牀鋪,正站在門口做了個“請進”的姿勢,眼底含着淺淺的笑意。

    “你什麼時候”葉列娜驚訝,之前她都沒有注意到阿什離開客廳了。

    伊萬也愣住了:“哎,你怎麼”他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麻煩你了,阿什。”

    “時間不早了。”阿什說,“不是說明早還要趕去天平城嗎”

    也是。伊萬笑了笑,也不再糾結,拍了拍葉列娜:“晚安”,然後就朝阿什所在的房間走去。

    “哥等下”葉列娜一把抱住了伊萬的手臂,聲音忽然緊張,“我想起來了一件事”

    “什麼”

    “我是說”葉列娜頓了頓,擡手一指他們身後的客廳,“哥你今晚睡沙發吧”

    伊萬:“嗯嗯”他反應過來,狐疑地看了一眼葉列娜,“我爲什麼要睡沙發”

    葉列娜的聲音乾巴巴的:“主臥裏的牀也不大,睡你和阿什兩個人太勉強了。”

    “我和阿什擠一擠嘛。”伊萬無所謂,“又不是夏季,正好暖和一點。”

    阿什也跟着點頭,認同伊萬的說法。

    葉列娜先是不可思議地瞪了阿什一眼:你忘了你心有所屬嗎怎麼能和別的男人躺在一張牀上萬一你把西格妮追到手了,他再聽說了今晚你們同牀共枕過你想害死我老哥嗎

    “”阿什沒能理解到她內心戲很多的這一瞥。

    而後她再用力把伊萬往客廳拉:“不行不行你,嗯你睡覺很不老實的拳打腳踢打呼磨牙還臭腳你想讓阿什一整晚都睡不着嗎”

    伊萬尷尬地辯解:“我腳不臭的,葉列娜”至於有沒有打呼磨牙什麼的,他自己是真不知道,不過看葉列娜說得這麼肯定,那他大概、可能、或許還真有

    伊萬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沒關係,我”阿什想說他不在意,每個夜晚都有流光入他的夢裏,他預感哪怕伊萬的呼嚕有如雷鳴,也吵不醒他的。

    伊萬卻在葉列娜對他的拉扯間,抽空朝阿什飛快地眨了眨眼,溫和的棕色眼眸裏帶着笑意,是對妹妹的寵溺縱容。好像在說,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她都這樣堅持了,那就依她好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邊眨着眼,那邊卻依舊一副不情願的抗拒態度,磨磨蹭蹭地,被妹妹拖着手臂往客廳走。

    阿什:“”他還能說什麼呢

    伊萬大哥喝掉那麼多胃藥,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默默地抱了被褥,給送去了客廳。

    睡前這麼一番折騰,等三人各就其位地躺下時,夜色已經很深了。

    阿什幾乎倒下就進入了夢境。

    靜謐的黑暗空間,璀璨的道道流光,他站在其中,從流光變幻莫測的形狀與圖案裏,看到了西格妮手執長匕,腳步輕盈地朝他走來。純然的喜悅涌上他的心頭,他笑起來,開心地迎了上去。

    當他靠近這個由流光構造而成的身影時,流光又“嘩啦”一下崩碎散開。

    一個陌生的,血糊糊的身影在流光的碎片裏若隱若現。

    阿什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與以往不同的是,現在他還清晰地記着在黑暗空間裏看到的種種。比如向他走來的西格妮,比如那個血糊糊的陌生身影。

    他還是第一次從夢中這樣驚醒過來。

    阿什仰面躺在牀上,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出神,這代表着什麼夢境是要告訴他什麼

    他思索着,睡意似乎也被驚跑了,大半夜裏,精神竟格外的好。

    也就是在這時,他聽見了玻璃窗被輕輕釦響的聲音。

    像是帶着厚厚皮手套的敲擊,聲音又輕又沉悶。

    啊,來了阿什在心中道,咦什麼來了

    此時他的精神彷彿分割爲了兩邊。一邊是早已預料的沉着,另一邊是對這種來歷不明的沉着的疑惑他預料到什麼了啊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感覺自己都知道了

    特別矛盾。

    疑惑的那邊想着,這時候最好是叫醒大家,一起看看是什麼情況。

    沉着的那邊則格外果斷:去開窗吧。

    阿什:“”感覺自己分裂了。

    但他沒有過多的猶疑,便遵從了沉着的那邊的想法。

    冥冥中的感知幫助過他許多次,今晚他也想順從這樣的感知一次。

    他下了牀,披着長袍,走到了窗前。

    巫師塔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陰雲將月亮遮擋,雨水不大,細細綿綿,打溼了玻璃,讓玻璃另一側的形象看不真切。

    阿什鎮定地推開了窗,立即便有冰冷的雨絲伴着寒風吹了進來。

    窗外沒有人,好像剛纔敲擊窗戶的聲音是阿什的錯覺。

    不會是錯覺,阿什肯定着,辨認了一下窗上的痕跡:被雨水朦朧的玻璃上,確實有一處地方,似是在被人敲窗時,抹開了一片水跡。

    他想了想,而後探出身子,朝窗下看去。

    果然,地上倒着一個籠罩在斗篷裏的高大身影。

    溼潤的水汽裏,還稀釋着淡淡的血腥味。

    夢裏血糊糊的身影,就是指這個人吧

    現在該怎麼做

    最省事的做法,還是去叫醒伊萬他們。畢竟這個人看起來受傷不輕,最好有巫師出手救治他。

    但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最好不要那樣做。

    可不那樣做的話,難道眼睜睜看着對方傷重死去嗎

    思緒的沉浮只在短短一個剎那,阿什抿了抿脣,手輕輕一撐窗口,就輕盈無聲地躍了出去,穩穩地落在斗篷人的身邊。

    他沒有好奇地去窺視斗篷下的模樣,只往後再退了幾步,目光在地上逡巡了一會兒,找了一小塊自覺合適的石子,在手中拋了拋,試了試力道,而後擡起頭,眯起眼,將石子對準二層的窗戶,扔了過去。

    “砰”。

    微弱的一聲響。

    不會驚擾到一層的人,也不會讓二層的人對此毫無感應。

    完美的一聲響。

    “砰”“砰”“砰”“砰”

    阿什就像頑皮地去砸鄰居窗戶的熊孩子,不斷地複製着這完美的聲響。

    巫師雖然強大,但強大在於他們的學識,以及對規則的掌控。他們可以通過魔法,讓自己的眼睛看得更遠、耳朵聽得更清、身體更加強壯。但當巫師沒有使用魔法時,他們自身的力量其實還比不上多谷村狩獵隊的精英們。

    因此阿什可以立即察覺到尤其微弱的敲窗聲,但布蘭特卻不能在第一時間便從夢裏醒來。

    阿什只好像個熊孩子,直到將布蘭特吵醒爲止。

    他打算把這個麻煩扔給布蘭特。畢竟他倆認識不是麼

    這個斗篷人受了重傷,應該是想尋求布蘭特的幫助的。他敲響了布蘭特的窗戶,卻不知道布蘭特今晚恰好將臥室讓給了客人。

    如果沒有他們今晚借住,這個斗篷人說不定已經求助成功了。

    作爲被禮讓的客人,阿什決定由自己中轉一下,促成本該達成的結果。

    布蘭特終於被阿什“叫醒”了。

    二層的窗戶也被推開,布蘭特低頭朝下看來。

    阿什擡頭朝他揮了揮手,沒有說話,只向他指了指地面,示意他看看倒下的那個斗篷人。

    陰雨的晚上,阿什看不清布蘭特的神色,只覺得這個青年好像僵硬了那麼一會兒,才從窗口輕飄飄地落下來,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地上的傷患。

    他站在原地,目光深深地望了阿什一眼,再衝阿什點了點頭,就抱着人,又輕盈地飛上了二層,無聲無息地關上了窗戶。

    有幾分匆忙的樣子,應該是急着給人療傷。

    阿什甩了甩頭髮上的雨水,也攀着窗,靈敏地回到了房中,關上了窗戶。

    布蘭特會飛啊。他靠着窗想,“飛行術”是三環魔法,至少中階巫師才能掌握。除非是像葉列娜那樣,作爲低階巫師,卻擁有飛行道具。

    自稱只是一個巫師學徒的布蘭特,又是哪一種情況呢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冥冥中的感知,今晚又幫了他一次呢。

    如果那個斗篷人在他們面前暴露了,如果那個斗篷人因爲沒有被發現而靜靜死去了最開始對他們沒有惡意的布蘭特,大概會成爲他們最可怕的敵人吧

    阿什爬上牀,在被窩裏滾了一圈。

    其實不是他故意看的。

    但見着布蘭特飛了起來,他的目光便下意識地追隨了過去。於是不小心看見了斗篷下的一角。

    斗篷下的那個人,有着一雙尖尖的耳朵。

    精緻的,薄薄的,與西格妮一樣的,異於人類的耳朵。

    那是一個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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