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漢接過肖禎雄帶去的飯罐後放到瓜棚的一個乾淨的角落處。隨後，父子二人各抓了一個馬紮面對面坐下。
肖老漢低頭吧唧着煙鍋，默默不語。
肖禎雄兩臂擱在腿上，雙手十指交叉着垂在兩腿之間，張大兩眼，審視似地看了肖老漢一會兒，開口說：“不會再過多長時間，這瓜就該罷秧了。”
肖老漢接過話茬，依然低着頭：“快了。不會再有多長時間了。”
“爹，您有什麼想法”肖禎雄問。
肖老漢其實很想把幾天前幻化成一個買瓜小販的巨雲頭說給他的十天之內有一劫這件事說給肖禎雄，但是肖老漢卻說不出口。因爲肖老漢除不迷信不相信巨雲頭的預卜外，主要是怕肖禎雄爲他擔心再給肖禎雄添亂。
肖老漢活了大半輩子，人生閱歷已經相當豐富。他知道肖禎雄雖然沒有喫過什麼苦，但是他卻知道每個人其實活得都不容易。他在他的人生經歷中總叫他自己有什麼苦自己擔着不給別人添堵，因此他對巨雲頭的預卜將信將疑，想說但不願說出那些還沒有一點影子的難心事。
肖老漢已經暗裏決定不把巨雲頭給他預卜的一劫的話告訴肖禎雄，所以他就擡起頭，扭臉望向瓜地，微笑着說：“我能有什麼想法瓜罷了秧，不耩麥子就耩點油菜。要不，就點種些大蒜。”
肖禎雄確實看出了肖老漢暗裏藏着什麼心事，但是肖老漢不說，他也不知道，而且更沒往肖老漢有什麼“一劫”這方面想。所以，他低下頭，像在給肖老漢贖罪或者道歉似的不言語。他這麼低着頭，也是在給肖老漢看，讓肖老漢懂得他，他是很在乎肖老漢且很孝順肖老漢的。
肖老漢當然看得出肖禎雄的心事，只是他不願看到肖禎雄有什麼萎靡不振的想法或者做法。因此他微皺眉頭，看着肖禎雄，教誨說：“過日子謀生活要看長遠。生活得一天一天地過，日子也得一天一天地挨。”
肖禎雄也是有家口的多大的人了，對肖老漢說的話和話裏透出的語義當然明白，無須肖老漢再把話說得太直。
當然，肖老漢既沒說什麼事，也沒把話直說。
在肖老漢的心裏，肖禎雄永遠都是他的兒子是不可爭辯的事實。但是在肖老漢的眼裏，肖禎雄已經變成了也是當上了爹的大人了，所以肖老漢覺得需要尊重肖禎雄的獨立人格，不能再拿肖禎雄當小孩子看待。
肖禎雄懂得肖老漢，所以忽然擡起頭，扭臉把目光投向西瓜地，問：“沒啥事吧”
“沒事。”肖老漢輕鬆地說。
“那我就再卸幾十個西瓜。這一兩天天氣熱，生意還可以。家裏
也沒剩幾個西瓜了。”肖禎雄把話說完，又對耷拉着眼簾吧唧着煙鍋的肖老漢盯了一陣兒，見肖老漢沒什麼異常的心事，也就放心地站了起來。
肖老漢忙在地上磕磕煙鍋，說：“還是咱倆幹吧。”
“爹，你在這兒喫飯吧，我一個人就行了。”肖禎雄瞥着肖老漢把話說完，走進了西瓜地。
“走吧。兩個人快。”肖老漢說着，起身把菸袋煙鍋放到馬紮上，也進了西瓜地。
肖狗蛋跟在肖禎雄的屁股後也進了西瓜地。
管弘鷹不知道叫自己幹什麼才能幫上忙，就跟着肖狗蛋也進了西瓜地。
肖老漢手裏託着西瓜，喊管弘鷹：“孩兒，過來”
肖狗蛋、管弘鷹聽見肖老漢喊“孩兒”，都停下來扭頭去看肖老漢。肖狗蛋從肖老漢的視覺裏領悟到肖老漢是在叫管弘鷹，就對管弘
鷹說：“你快去我爺爺那兒。我爺爺叫你吶”
管弘鷹趕緊去到肖老漢那兒。
肖老漢把西瓜遞給管弘鷹：“抱好放到那邊的小路邊上還過來。”
肖老漢說的西瓜地裏的小路，就是瓜棚前邊的一條一米來寬的可供人進出西瓜地的小徑。
真是人多好乾活兒因爲有肖狗蛋、管弘鷹的參與，肖老漢和肖禎雄父子倆很快就採了四五十個西瓜。隨後，這父子爺孫四個人又把西瓜一個個從小路上搬到了肖禎雄停在西瓜地地頭的牛車上。
肖禎雄把牛車車斗裏的西瓜碼好，又用繩子把車斗的護欄攬着加固了一下，接着告訴肖老漢：“爹，那我就走了。”
“回去吧。”肖老漢說。
肖禎雄坐到了牛車的車轅後側，又扭着頭問肖老漢：“爹，還有什麼事嗎”
肖老漢隔着牛車去到肖禎雄對面，交代肖禎雄：“這一車西瓜就不要賣了，拉到你姐夫的牲口房那兒。明天，叫你媳婦在家多做幾個菜，你和芷黎都過來，咱們再多卸點西瓜，往你大姐和你妹子倆家那兒送去點。因爲，你看到了吧這地裏的西瓜大多數都熟了，要是再長，那就熟過頭了。”
“爹，那不賣了”
肖老漢瞥肖禎雄一眼，高點聲嗔道：“傻啊要好賣，我還不賣嗎沒有好生意，還不得有個好人緣要不，以後的日子還咋混”
“行啊。爹，聽你的。”
“那就回去吧。”肖老漢說着，朝牛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牛車先忽然一顛，接着就“吱呀吱呀”地走了。
肖狗蛋、管弘鷹站在肖老漢的兩邊，望着肖禎雄的牛車慢慢離去。
“甲”去分騾馬走後，小別將軍讓“蟬”、“兔”、“蠑”、“蝸”四人坐下，說：“鳩王爺我告訴你們四個，你們剛纔都說出來了你們各自的道理，我不做評論，反正以後的路都由你們自個兒走了。這就像咱自己家過日子一樣，你打算着過好了是你的，你打算着沒過好還是你的。你們四個知道吧啊”
“知道。”
“知道。”
“明白。”
“懂了。”
“那好。”小別將軍說，“分騾馬這件事你們四個也都看到了，我叫甲去了。你們都是我的弟兄，也都跟着你們的鳩王爺我出過力流過汗流過血。不過，這些我都不說了。所以，你們的鳩王爺我既不向着誰，也不偏着誰。過會兒，你們就抽籤領賞。抽着哪個籤，就牽那羣騾馬走人。抽完籤子一塊兒去，不要爭搶打鬥，要和氣團結。因爲都是兄弟，說不定哪一天，你們相互之間還得彼此支持。我說的話，你們聽清楚了嗎啊”
“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
“都清楚了。”
“清楚了。”
“好。雞，你到旁邊制籤兒去”小別將軍對“雞”吩咐說。
“雞”站起來，躬身到小別將軍身側，低聲問：“鳩王爺，這籤兒咋制啊”
小別將軍扭頭看了一眼“雞”：“你他媽的豬腦子啊啊你就不會找根細樹枝比着你那巴掌上長着的四根手指頭制嗎”
“雞”把一隻巴掌舉到自己眼前張大眼睛看了看，哭笑着說：“鳩王爺，我這這”
“這什麼”小別將軍再扭頭看“雞”一眼。
“不是這”“雞”結巴着說，“我這中指跟無名指長得好像一樣長啊”
“放屁”小別將軍罵着說，“把巴掌伸過來給爺我看看。”
“雞”把巴掌伸到小別將軍眼前。
小別將軍擡手抓住“雞”的手腕。
“哎呀疼疼爺疼”“雞”叫喚着說。
“我他媽的還沒勁吶。”小別將軍把“雞”的手掌拉到自己的眼前，“就是。你這鳥手指頭是咋球長的”
小別將軍的其他弟兄鬨堂大笑。有的高聲說：
“把他那一般齊的手指頭剁了一節”
“乾脆把他那手指頭都剁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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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