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出身冷宮,一個來自異國街頭。在在這落月深宮,我與南宮便是這般奇特的公主與皇子。
母親與他有恩,如此他便是冷宮中常客。即便他已經得到皇帝認可,可不與我們同流。
母親說皇帝也常來這裏走動,只是那時我年歲小了點,不知記憶着。在我的印象裏,從來只有母親看着我與南宮在那棵合歡樹下玩耍,也看着合歡樹重複着吐芽,長葉,長出毛茸茸的花朵。
母親所說的常來,我僅僅知曉那麼一次,數年來的一次。
形容夫妻之間的相敬如賓,在這裏真是個笑話所謂相敬如賓,不過是二人如陌生人一般寒暄兩句便離開。
那天皇帝走後,母親遣開我和南宮,獨自在屋裏,一坐就是一整天 。
夜裏,母親喊來我們。在就這一隻快燃盡的紅燭微弱的燭光,將我的手放進南宮掌心。
“湘兒頑劣,這深宮裏,要好好照顧着他可好”
那時南宮也不過八歲,卻是有着超乎年紀的堅定。“那是自然,您就放心吧”
就在第二天,不久前還因母親帶我們出去玩,斷了我們三天糧水的皇帝,破天荒允許我們出宮玩耍。
年幼的我們自是不會多想什麼。那一天我們在宮外喫過蜜瓜,烤過烙餅,還在一羣莽夫中間再次看到了那個名叫司南的少年。南宮帶着他回了宮作爲陪讀皇帝居然也能答應。
司南將冷宮裏的一草一木都整理的很好,對於喜歡花花草草的我,能每天擺弄奇花異草自然是種幸運。冷宮裏的花花草草給那孤獨的合歡陪伴,顯得生意盎然,母親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只是好景從不長久。
很快,母親便披上了大紅嫁衣。
我親眼看着平時不染脂粉的母親描眉點脣,鳳冠霞帔,一步一步走向那頂紅se的轎子,冷冷清清,只有我和南宮兩耳相送。南宮捂着我的嘴巴不讓我哭,直到回到冷宮才鬆開我任年幼的我放聲大哭。
母親走後不久或者因爲歉疚,皇帝將我移至別院與素未謀面的公主一起生活。新闖入者總會遭排擠,何況是如我這般沒有人保護的孤女如此,唯有南宮來時,我才能的片刻安寧。
南宮會帶我回到冷宮用司南種植的一些要用花草處理傷口。
只是南宮總是最耀眼的人,這樣一個耀眼的人,屬於我蕭湘,縱使被欺凌致死,我也不要身邊那些虛僞之人,將他玷辱。
如此的佔 有欲從小便生了根。
歲月流逝,我與母后生的驚人的相似,後宮妃嬪容不得我,女眷更是妒我容貌,不容絲毫情分。所謂父親便是籌劃着將我送往何處換來幾分薄利。
這些,早已習慣。
習慣了這裏的貌合神離,習慣了這裏的人心叵測,也習慣了枕着錦軒的諾言入睡。
十五歲那一年生辰,錦軒都會送與我一串金鈴。一串鈴兒掛在腕間,迎着陽光閃閃發亮,看了真叫人歡喜
錦軒的聲音低沉柔軟:“此後每一年你生辰我便送你鈴兒,待鈴兒綴滿周身,我便帶你離開,可好”
便是自那時起,我便告訴自己:在錦軒帶我離開之前,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可以如此被動,不可以再給錦軒負擔
於是我愛上了那冷宮中的花草,還有那如血般yao冶的鮮紅。
冷宮中的花草無形之中已被我換成各種毒物。司南看在眼裏,也並不阻止,而是離開了皇宮。想來,應是回到了天辰。
天辰是他的故土,他曾說與我聽,那裏他非去不可。錦軒亦是生於天辰,何時他也要回到天辰
好在,錦軒信守諾言,當真每年都有送我鈴兒,如此,他帶我離開此言定是不假。
我脖間綴上鈴兒之時,錦軒平了邊疆,削去蠻夷小國,名震一時。皇帝甚至將十萬大軍交給了他。在那時,我的毒術小有所成,已是能夠自保。
只是,那時錦軒意圖不軌,欲謀篡皇位的謠言囂張蔓延,幾度將錦軒推向風口浪尖。我只恨自己的毒術滅不了悠悠衆口。而錦軒卻淡然的很:“不過是羣譁衆取寵的烏合之衆,理他作甚”
“好,那我們何時能夠離開這裏擺脫他們”
錦軒撫着院裏的合歡,被秋風帶走的枯枝碎葉落滿了他的黑袍。磨蹭過他腰間的血玉,落在地上。
錦軒喃喃:“不夠。”
“什麼不夠”我拂去他身上的枯葉。
“兵力不夠。”
“兵馬這有何難”
很快,我便令人仿製了兵符,並送上黃金百兩,與特製的密毒與那仿製之人。
偷樑換柱之計已成,我持着兵符,送至
我用內力控制鈴兒不發出聲響,以免打攪到他,他卻已經發現我,並示意我坐向一邊的竹凳。
錦軒愛梅與竹。閒暇時他會打製一些竹桌竹椅,並且細緻地刻上幾朵梅花。
他專注雕刻時,甚至不會發現我在看着他。彷彿世間萬物皆是與他無關。
每每看着他平和的眼神,總是不自覺幻想着,若者
我與南宮出生於普通人家,騎竹馬,弄青梅,在夕陽下放着紙鳶,玩着藤球帶到家家炊煙繚繚,便各自回家喫飯,相約第二天的歡樂。
然後,我們會慢慢長大,成家,生好多的孩子。他挑水,我澆園。閒暇時帶着孩子沐浴陽光
“何事”錦軒的聲音如他入鞘的寶劍一般鋒利,斬斷了幻念。
我收回思緒,面對他沉靜如幽潭的雙眸,到底是嘆了口氣。
眼前的男子,剛毅果敢,是難得的帝王之才,又怎能委身於我
我取出兵符,遞給他:“這個,夠麼”
他眸中訝異,沉默半晌:“放還回去吧。”
我笑笑,他可是怕我擔上不忠不孝的罪名
他道:“他,是你父親。”
“父親那個自我出生就對我不聞不問,還親手將自己的女人拱手送人的男人哼,他不配。”
錦軒沉默。我將兵符扔到他的懷裏。“你要這兵符,要奪走了這天下也好,拿着當做玩具也好,總之,既然拿來了就沒有還回去之理,你看着辦吧。”
知曉天辰皇帝生辰,錦軒自薦前去天辰,我便已經知曉,該是平靜生活起些漣漪之時了。
我們這一路並無陣仗,徒步而行。兩個月的路程,漫長卻短暫。這一路。錦軒告訴了我他的身世與遭遇。得到更多兵馬不過是爲了討回自己所應得的東西。
初入靈鳳便見到一個女扮男裝的公子。之所以一眼認出她是女子,全然是因爲,那雙幾乎脫離塵世的純淨雙眸。沒有理由的,我莫名覺得壓抑。
“怎麼”錦軒問我。
我搖頭,道:“無事,忽而擔心皇宮守衛森嚴罷了。”
天辰皇宮的守備確實是森嚴,是我不甚,讓錦軒爲救我險些搭上性命。
離得匆忙,錦軒傷勢嚴重,不得不暫且歇下,自己獨自引開追兵脫險。南宮自是不放心我一人離開。
他就是這樣,可以爲了我不顧性命。如此犧牲,卻只爲責任,無關風月。
也是。成大事之人,最忌心慈手軟。冷漠如他他可以對我無動於衷是否也不會愛上其他女子如此,我便可以順理成章陪着他,無人打攪
果然,是我異想天開。
那天將錦軒留在丞相府便是一個錯誤。
丞相府死而復生的千金丁香,有恩於錦軒,便註定了錦軒與那美麗大方的女子,不可能毫無瓜葛。
偏偏那女子單純善良,傻的可以,被人暗害,誣陷,竟是毫無報復之意。對我這隨時可以傷害她的人也是毫不避諱。如此女子,還真是讓人恨都恨不起來
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壽宴之後,一切如計劃進展順錦軒居然會爲了救那個女子,將她帶回落月。
明知是假,卻依舊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是,我還是太過輕敵,不知這宮中還有一個龍映。
看似無用的書生氣,竟然斂着如此般氣場,聯合李鬱,抓住我的把柄威脅我配合演戲。本是想借丁香除掉丞相這隻臂膀。可是龍映暗中助着丞相,並不能斬草除根。
我自己陷在了宮裏,藉由皇帝對梅妃後的眷念,緩緩置他於死地。他知曉我的意圖卻依舊不爲所動,一口一口喫下有毒的食物,直至我摔了滿桌佳餚。
“咳咳,傻孩子。”天辰皇帝面容蒼白,目光卻清明一片:“老二爲救香兒,捨得讓她遠離天辰,你也是因錦軒那孩子情願留在這裏”
“你到底想說什麼”
“若是皇位,我一直爲他留着,你不必擔心,還是快去找他吧。香兒甚是討人喜歡,完了可就來不及了。”
詐死逃離皇宮的計劃提前執行,原以爲南宮爲責難我,留在了竹林,不敢見他。誰知等來的是 落月太子妃逝世的消息。我心中疑慮。
不久見到隻身來這竹林的丁香便知曉,是她逃離了皇宮,來此落腳。只是錦軒,竟然把這裏也告訴了丁香
丁香確實是有能耐,能將如此多的人收入掌心
忘不了錦軒尋來竹屋時,面對銅鏡眷戀悲痛的神情
或者,天辰皇帝說得對,就怕,在抓住他,已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