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等待,在最好的年華 >第56章 Chapter9-6 身之冷暖
    「6」身之冷暖

    車開到一半,凌沐忽然靠邊停下,俯身慢慢爬在方向盤上。

    歐晴強忍着心慌不開口驚擾,伸手輕輕地順着他的後背。

    就這樣停了很久,凌沐才緩緩直起身子,側頭對她淺淺一笑,“越來越專業了,歐祕書。”

    他在故作輕鬆,她也配合的笑,擰開一瓶水遞給他,“先少喝一點潤潤嗓子,我去幫你買杯熱的。”

    “歐晴,不用了。”凌沐已經重新發動汽車,“晚了會堵車,我們不要耽誤時間。”

    歐晴微微垂下頭沒有說話。

    凌風看得出他弟弟的絲毫不適,卻看不出自己的兒子病的這樣厲害這樣大老遠的讓他去買一碗粥,知道了不會心疼麼

    車子停在店外,歐晴搶着下車排隊買粥,讓凌沐能抽空休息一下。那點爲他不平的小心思自然瞞不過凌沐,他卻只是微笑,沒有勸解。

    有些事情可以理解,卻不能因爲理解了就不傷心。

    回到醫院也是歐晴上去送粥,凌風問及凌沐的時候,她故意的泄露了點點消息。

    “他不大舒服,都好幾天了,大約是最近太累,要他去看醫生他也不肯。”歐晴試探的抱怨着。

    凌風點點頭,“這幾日辛苦他,看着臉色確實不好。告訴他回家歇着吧。”

    歐晴顯然不會滿意這樣的答案,卻也不好多說什麼,點頭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卻聽見凌風開口叫住她,“我看得出你在爲他不平。我對這個孩子確實關心的少了些。可你還小,不會明白,有些時候不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卻因爲錯了太久,便不知道如何去改。”

    “起先是不敢太接近,怕他依賴,因爲不知道自己可以讓他依賴多久。後來便是習慣了不靠近。”凌風聲音總是那樣淡淡的溫和,“我知道自己虧欠他們母女甚多,只是在虧欠他們之前,便已經欠了小辰。所以,總要一樣樣的償還。”

    “好在,有你愛他。歐晴,請替我把他失去的都補上吧。”

    那樣的字字懇切讓歐晴眼睛模糊,她不敢回頭,只背對那人點了點頭便匆匆離開。

    她無法知曉凌風虧欠了什麼,更不明白一個父親何以將自己的兒子就這麼輕易的交給了只見過一次的女人。

    她只知道自點頭那刻,這擔子已經接下了,註定辛苦,卻心甘情願。

    愛情就是有這樣神奇的魔力,讓人把天下最苦的茶看成香濃的蜜。

    都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其實自知的也未必是真的冷和暖。

    感官早已在愛這個字的陰影下退化,一切都成了建構在空中虛幻縹緲的東西。

    哭也爲他,笑也爲他。

    步步謹慎爲他,孤注一擲,還是爲他。

    十九層的醫院樓頂,凌念站在樓體邊緣,靜靜的看着腳下那座繁忙的城市。

    這裏,是她的童年。這裏,曾有過最美好的日子。這座城市十年並沒有多大變化,它的每個角落都有她的回憶。

    可,僅僅是回憶而已。

    十年前,傅紫夜墓前,素來端莊持重的女人終於在認清再也無法見女兒一面的事實之後,褪去了最後的堅強。“凌辰,你聽着,離開紐約,離我的女兒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回來。你已經毀了她的一生,別讓她死也不能平靜。”

    凌辰沒有爭辯,他只是蹲下來抱住女兒,“孩子,你想跟爸爸走,還是留在姥姥身邊。”

    小凌念眨眨眼睛,“我跟爸爸走。”

    “好。既然你選擇跟他離開,就一樣再也不要回來。”女人一字一句,恨極了那對父女,“我要你們在紫夜面前發誓,此生再不踏足這座城市,再不擾她在天之靈。不然就失去彼此。”

    凌念不知道該怎樣定義姥姥當初的話,是誓言抑或詛咒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違背了,就要付出代價。

    出神的時候,有人站到了她身邊。

    “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忽然之間就什麼都沒有了,曾經執着付出拼命追求的終究還是無法得到,因此而失去的那些又無可挽回。這樣的時候,你會怎麼辦”凌念望着天空,喃喃的問。

    許疏沉默半響,忽然道,“我會從這裏跳下去。”

    “什麼”凌念側頭,一臉不可思議,而下一刻卻被身邊的人猛地一推,仰面摔下去。

    失重的感覺讓她腦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再清醒的時候,凌念發覺自己的身體懸在空中,一隻冰涼的手抓着她的手臂,穩穩的。

    “剛剛,什麼感覺”許疏半跪在樓頂邊緣,探着身子問。

    “恐懼。”凌念驚魂未定,“死亡的感覺。”

    “那麼,還會怕失去一切麼”

    凌念怔住。

    下墜的那一刻,死亡的感覺近在咫尺,如果這樣的恐懼都曾經歷,如果連自己的死亡都可以面對,又有什麼理由承受不了所謂的失去又怎麼會害怕面對別人的死亡

    她看着頭頂的人,緩緩搖頭。

    “愛情沒有了可以重新開始,親人去世了可以在心裏惦念。只要活着,就沒有什麼是會徹底失去的。”許疏將另一隻手伸向凌念,慢慢拉她上來。

    凌念還是心有餘悸,後退幾步坐在地上不住喘息。而許疏卻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手指扣在牆壁邊緣微微發抖。

    當她終於察覺了那人的不對過去攙扶,觸碰到的卻是早已溼冷的衣衫,“許疏,你還好麼”

    許疏沒有迴應,不是賭氣不是不想,只是已經說不出話。剛剛吐過之後胃一直在翻攪,站在頂樓吹了風,痛的眼前發黑還要想辦法勸解凌念,推她下去的那一刻心裏的恐懼一點都不亞於面對死亡,雖然明知下面一米就是防護網,卻還是好怕拉不住她。

    其實,即便痛到昏迷,拉着她的手也不會放鬆一秒。

    “許疏”凌念扶住他的肩膀,手心裏沾了他的汗,也變得好冷。

    許疏耐心的等疼痛散去,試着直起身子,“剛剛嚇到你了抱歉。”

    “也嚇到你自己了吧。”凌念嘗試移開他頂在胃部的手,那人卻按着不肯松。

    許疏沉默着沒有回答,慢慢的站起來向樓梯口走去。

    凌念站在他身後,遲疑了一下開口,“許疏,你分明還是愛我。”

    “我從來,都沒說過不愛你。”許疏輕輕一笑,“我只是,不能愛你了。”

    凌念不會知道許疏說出這句話時心裏的痛,就像許疏也不會知道凌念聽到這句話時心裏的絕望。

    有時候,最可怕的並非“不”,而是“不能”。

    看着許疏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凌念蹲下來無聲的哭了很久。

    而強撐着走進樓梯口的許疏也再沒了力氣,靠趕來尋找病人的孟子謙扶着才能站穩。

    “當真是不要命了這病最忌諱受涼和情緒激動,你這是在挑戰我的醫術”孟子謙扣着他的脈搏眉頭皺得很緊。

    許疏笑了笑,想說什麼張口卻涌出鮮血。

    鮮豔的色澤讓孟子謙心裏一顫,再不多言硬是抱着許疏快步離開。

    那一日吹風之後許疏連續高燒不退,腸胃被細菌感染加上免疫力低,先前好不容易止住的出血點又開始滲血,腹痛胃痛交替分秒不曾停歇,折磨得許疏到最後都沒了用手去按的心思。

    他生病的事情沒有告訴任何人。

    凌念那一天之後不知是死心了還是怎樣,也再沒來過。於是偌大的病房裏只有他一個人,大多的時間都用來望着窗外發呆,精神好的時候會在一張白紙上寫些什麼。

    孟子謙曾趁他睡熟偷偷看過,五線譜上錯落的音符記載着他這個不通音律的人無法知曉的旋律,也訴說着他這個從來不曾深刻愛過的人無法想象的情感。

    後來許疏執意出院,他便將這些曲譜保存,一直沒有尋到機會還給他。再後來他的妻子碰巧從小練琴,某日無意間將曲子彈奏,彼時他坐在沙發上看着妻子側影,忽然明瞭

    有些事情除非親身經歷,永遠無從感知。

    凌念三天沒有出現在醫院,許疏以爲她已經回國,卻不知道她花了整整三天時間呆在母親的墓前,彌補了過去十年不曾相伴的日子。

    “媽媽,我一直不知道像你一樣去愛一個人到不顧一切是對是錯。我也不知道你到了生命的最後是否後悔或者遺憾。就像現在,我不知道如果可以重新再來一次,我還會不會和他來紐約。”

    “我不可以用父親的生命冒險,卻也不捨得讓他一個人獨自面對。我不是個好的女兒。這些年無論父親多想念你,也終究在意着姥姥的話,不敢來這裏一趟,我卻爲了他”

    “可我也不是個好的愛人。終究還是要把他一個人扔下。”

    “明天就要回國了,可能這輩子也不會再來。也可能,會帶着父親一起來。最後,還是想問,究竟是什麼樣的理由會讓兩個人不能相愛不是說,愛的表現只有一個,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在一起麼”

    也不知從何時起這句話開始流行,說愛的表現只有一個,無論如何也要在一起。

    而又有誰知道,很多時候愛情之所以區別於其他感情,便是因太多顧忌太多衡量,所謂苦心孤詣,豈非也是愛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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