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讓我扛你,你是真不惜力啊。”
人不如馬,馬身上的毛使勁一抖擻,雨水就抖盡了。
可人穿着溼潮的衣服,卻得一直披着。剛纔打鬥的時候,哪怕是光着膀子都不覺得冷,現在騎着馬,吹着風,劉大進牛一樣的身板,都在馬背上瑟瑟發抖。
衝過這段平坦一點的路,前面又開始衝坡。
大青馬仍在小跑着,並不顯出疲態。
能感覺到,他在儘量剋制着蹄子的節奏,讓身體顛不晃,這樣的話,劉大進就能騎着舒服點。
好馬就是這樣,它能知道主人現在的身體狀態。他知道劉大進在哆嗦,所以故意昂着頭,豎着鬃,儘可能地替他抗風。
劉大進也輕輕鬆開馬嚼子,索性,把大局交給大青馬自己,讓它自己掌握體力、速度和方向。
其實沒有人真的是不知痛覺,也沒有人是生來金剛不壞,只是有的人矯情一些,有的人剛強一些。
劉大進明顯是後者,但此刻在冷風的吹拂下,身上的傷口,正經受着腫脹和沙剌的雙重痛苦。
他也知道,前面的那老喇嘛絕對不好對付,自己帶着受傷的身體,極有可能有去無回。
但他咬着牙,壓根就沒想過結果。
一如當年父母被泥石流淹沒的那天晚上,他不是不想哭,可他看着村裏人大哭的樣子從心裏看不起。哭要是有用,那死去的人就都能活了。自己給不了父母體面,可能給他們至少死後該有的尊嚴。
而現在也是如此。
他沒法保證活佛愛惜的法鈴一定能奪回來,可他必須得這麼做,而且,拼盡全力。
因爲,這是他這個“顧巴”能爲那些善待自己的人所做的所有了。
大青馬終於爬上了山谷中的最高點,前面就是俯衝而下了,而遠處幾裏地之外的山口已經清晰可見。
劉大進重新拉緊繮繩,大喝道:“老東西,只要尚且在山口前一步,我也會把你拖回來。”
說完,雙腿一夾馬肚,大青馬開始風也是的狂奔起來。
溝谷間的兔子山雞被紛紛驚走起來,陳年的落葉也被馬蹄在踩碎拋起,離谷口越來越近,可目光裏卻依舊空無一人。
劉大進有些失望,也有些着急,難道說這老東西跑的這麼快,已經出山谷了?
正當他心裏胡亂猜疑的時候,突然溝谷的路上無端地懸起了一根藤蔓。
大青馬儘管已經在看見的一瞬間,開始收步,可終究還是來不及了。前馬腿還是猛地撞在了藤蔓上,馬身狠狠摔了出去。至於在馬背上的劉大進也沒能逃脫這一跟頭,他努力把雙腳從馬鐙裏急早拔出,馬撲倒的瞬間,被甩出去一丈多遠。
多虧這山谷裏陳年落葉甚厚,摔倒的時候他又順勢滾了一下,這纔沒把臉皮銼沒。
可大青馬就慘了,馬胸前被藤蔓剮出了個大口子,鮮血不止,馬膝也擦破了皮,前腿不自然地發抖着……
“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難纏的像條藏犬,今天我就要在這裏,埋了你的狗屍!”
灌木之中,那老喇嘛殺氣騰騰地閃了出來。
劉大進爲了躲避那巨石,在地上狼狽地朝前滾了兩米,才躲過一劫。
他站起身,看着那老喇嘛厲聲道:“藏犬怎麼了?藏犬也能喫你這隻老狐狸。東西拿來,否則你休想離開這。”
老喇嘛看着劉大進左腰別菜刀,右腰別拂塵,眉心一皺道:“你……你把我徒兒殺了?”
劉大進將拂塵抽出,正色道:“不是我要殺他,是他非要死。這樣吧,拂塵你收回去,留個念想,把法鈴還給我。衝着我尼登寺的方向道個歉,我放你走!”
“我要不要再寫個兩千字的檢查啊?”老喇嘛怒喝一聲道:“你還我弟子性命來!”
老傢伙說完,突然啓動,身形一晃,快若閃電,如紫色光影一般轟然撞在了劉大進的身上。
速度之快,應接不暇。
劉大進轟然被撞飛了出去,一張口,嘴角就沁出了血絲。
這喇嘛雖然得逞了,可旋身站起,也不由得使勁扭了扭巨疼的脖子,哼聲道:“皮糙肉厚,壯的跟頭牛是的。而且還是個純陽體,你小子練的是忿怒宗吧。”
這還是劉大進在陽間第一次聽見忿怒宗。
因爲在以往的修行中,活佛一直說自己練習的是降伏法門。而實際上,忿怒宗是降伏法門的一個別稱,但,降伏法門並不完全代表忿怒宗。老活佛知道他性情剛直,怕只修忿怒相,會導致嗔欲無法控制,最後走上邪路,所以,在教授的時候,特意增加了佛禮的教化,以正其心。
只是沒想到,這老東西才過一招就知道了劉大進的底細。
“我告訴你,忿怒宗雖然兇戾,可本座自幼修煉了金鐘三部,除了大威德金剛之外,我渾然不懼,呵呵,有本事你就來吧!”
劉大進不知道什麼是忿怒宗,也不知道什麼事金鐘三部,他只知道自己喫虧了,所以起手將腰間的菜刀朝老東西飛了過去,然後故技重施,怖畏咒訣緊隨其後,直指老喇嘛心窩。
老喇嘛哼笑一聲,一歪頭,側過正身,口中默唸了一聲咒訣,霎時間,金光護體,竟然輕鬆將劉大進的怖畏咒訣接住了。與此同時,手中突然從懷中將先前那個白玉大碗拿了出來,掌上一個迴旋力,大碗竟然發出“嗡”的一聲,如同大鐘大缸般,震的劉大進渾身一顫,跌倒在地。
這一次,血就不是滲了,而是從鼻孔嘴裏噴了出來。
“啾啾!”
關鍵時刻,兩人身後受了傷的大青馬忽然發出一聲悽切而尖細的叫聲,高高揚起身體,兩個前蹄憤然出其不意地砸在了老喇嘛的後背上。
老東西登時泄了一口氣,身上的光暈驟然減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