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渾身傷痕的女子,穿着一件寬鬆的連衣裙,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面。
“是夏雪米”我心臟一抖,當即認出了這位坐在沙發上面,滿臉傷痕的女子,她的臉和那張“整容協議書”後面附帶的照片一模一樣。
她雙目渾濁,凡是露出皮膚的地方,均是縱橫交錯的傷疤。但她卻一動不動,只是雙目呆呆地看着前方,仿若一尊雕塑。
片刻之後,她慢慢地低下頭去,看向了面前的茶几。
我屏住呼吸,順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着,卻發現在茶几上面散落着許許多多的便籤條。
“上面的字”但當我看清楚便籤條上面的字跡的時候,卻登時愣住了。
滿滿一茶几的便籤條上面,大多寫着“怪物”、“醜鬼”、“去死吧”的字眼。
我深吸了口氣,便籤條上的字跡我一眼就可以認出,都是出自於段雨林之手。
遍身疤痕的女子呆呆地看着這些紙條,雙目當中好似籠罩着一團茫然無際的黃色沙漠。
驀地,她的身子抖動了起來,就好像一個正在打樁的機器。
“嗚嗚嗚”她用變了形的手掌,結結實實地蓋住了自己的整張臉頰,肩膀在劇烈地聳動着,發出了絕望地低泣。
“段雨林,你非要如此的趕盡殺絕嗎”看到這一幕,心中的那股無名怒火再次騰起,我握緊了拳頭。
過了一會兒,夏雪米慢慢地從沙發上起身,步履蹣跚地朝着樓梯走了過去。
連衣裙下襬只到達她的膝蓋,兩條小腿從連衣裙下露出。
我這才發現,她的兩條小腿,變形更加嚴重,就彷彿兩根滿是疤痕的細竹枝,失去了之前光潔完美的曲線。
“嗚嗚”她一邊唏噓一邊扶住了樓梯扶手慢慢地走上樓去,當來到三樓走廊的時候,她猛地停在了當下,定定地站在了樓梯口的位置。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胸腔一起一伏。
我嘆了口氣,心中一陣酸楚,“她肯定想到了那天晚上這裏發生的那場大火,還有伸手向她求助的女兒”
片刻之後,她朝着兒童房走了過去,或許是走的比較着急,她一個不小心摔在了地上,身子則恰好趴在了兒童房的牀鋪上。
“嗚嗚嗚癢癢”悲泣聲傳來,她的聲音沙啞無比,就好像一個沙瓤西瓜。我明白,此時從她嘴巴里面說出的根本不是“癢癢”,而是“陽陽”
曾經她們是彼此唯一的精神支柱,卻不想此時已然陰陽兩隔。
哭了好一陣子,夏雪米才慢慢地從地上起身,她從兒童房走出,來到了對面的琴房內。
我的心臟一沉,回想起琴房裏的種種,不由得爲她擔憂起來。
果不其然,當琴房的門被夏雪米推開的那一瞬間,於她來說,才真切地感覺到了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絕望。
夏雪米走倒屋子裏面,看到了琴譜架上面的五線譜被塗得烏七八糟,上面寫滿了“醜鬼”、“畸形”、“怪物”、“去死吧”。
“啊”夏雪米一把將琴譜架推到在地,並將它踩得稀巴爛,她的情緒幾近癲狂。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慢慢地平息下來,無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模樣看起來似乎是累極了。
她慢慢地轉過頭,將目光定格在了牆上掛着的小提琴上面,起身從地上站起,但是當她走到了牆邊,看到了牆上掛着的小提琴的時候,則登時
愣住了。
“一定要這樣嗎”撫摸着小提琴斷裂的琴絃的邊緣,夏雪米喃喃地說着。
這不單單是琴絃斷裂的傷口,更是她心中無法癒合和抹平的傷痛。
“就這麼不留任何餘地嗎一定要這麼做,你纔開心嗎”歇斯底里地喊出了這幾句話,此時的她,如同一隻發狂的母豹。
她跌坐在地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四肢蜷縮成一團。
“ps0x
“啊”哀怨而絕望地嚎叫聲四散開來,她哭的酣暢淋漓。
也不曉得過了多長時間,她慢慢地從地上站起,走到琴房一側的邊櫃旁,伸手拉開抽屜,從裏取出一把剪刀。
而後走出琴房,沿着樓梯,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四樓,我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有些鬧不清楚她拿着剪刀究竟想要幹什麼。
四樓是段雨林的作品展示層,此時的夏雪米手握剪刀,難道是想將段雨林的作品全盤毀壞嗎
“啊”夏雪米剛剛來到四樓的樓梯口,便舉起剪刀,朝着一側的牆壁衝了過去,但旋即才發現,偌大的空間裏,只是懸掛了兩幅畫。
“什麼”當我看清楚懸掛在牆上的兩幅畫的時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段雨林的居心剖側和狠辣惡毒。
這兩幅畫的下面的標籤分別是一丘之貉和顧影自憐
一個抱着老鼠面部嚴重畸形的女人,她沒有上顎,牙牀幾乎和鼻子連接在一起,牙齒也變得畸形,懷中抱着的正是一個同樣齜牙咧嘴的老鼠。
而另一幅畫卻是一個背影清麗脫俗的女人,站在鏡子前,只是鏡子裏面,卻顯現出一個老鼠的模樣。
“乒乓”夏雪米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面上,她整個人天旋地轉地搖晃了起來,再次昏倒再次。
我幾乎將嘴脣咬出血來,段雨林的招數真是步步爲營,他分明是在一步步地摧垮夏雪米的心理防線。
“但這麼做是爲了什麼”我握了握拳頭,“只是因爲當時在車禍之後,夏雪米的態度讓你覺得她是在對你冷眼旁觀還是因爲她那句在氣頭之上說出的話段笙陽不是你們的孩子”
好大一會兒,夏雪米慢慢地從地上掙扎着起身,她蹣跚地下到二樓,徑直地走向了她和段雨林的臥室。
臥室的地板光潔無比,將她不堪的面容全然地呈現了出來。她走到牀前,一把拉開了牀頭櫃的抽屜,從裏面取出了白色的藥片,和烈性的洋酒。
“段雨林,你這個惡魔”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話,沙啞的嗓音裏面帶着入骨的怨怒,夏雪米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白色藥片。
我定睛一瞧,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手中的白色藥品儼然堆疊成一座小山。
兩行清淚沿着夏雪米傷疤滿布的臉頰,慢慢地滑落,她的心中此時一定波濤洶涌。她擡起頭,再次環視着這間屋子。
自殺貌似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是在這個世界上,她貌似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陽陽,媽媽來陪你了。”堆積如小山般的白色藥片被她全部吞入口中,她打開了洋酒瓶塞,往嘴巴里面“咕咚咕咚”地灌着,旋即軟軟地倒在地上。
“夏雪米”我大叫一聲,但雙腳又貌似被粘合在了地板上。
“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子呢”夏雪米的雙眼在閉上之前,留下如此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