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我做什麼”

    鍾子淑翻過一頁劇本, 擡眼看見唐湖流氓一樣直勾勾盯過來的視線, 不閃不避,而是歪頭笑着迎上去。

    “沒什麼沒什麼, 只是在想這段戲該怎麼互動。”唐湖弱氣地連連否認, 收起胡思亂想的心思。

    鍾影后從皮到骨都是典型的東方美人長相, 不似現在流行的歐式大雙和挺拔鼻樑,可五官清淡,眉如遠山入鬢,組合起來便只剩下綿長的韻味。

    像淡茶裏摻了烈酒,奇異而神祕。

    也正是因爲如此, 她才成了馬修齊這樣華夏五代導演心中的女神, 雙料影后傍身,還是國內的第一個柏林節影后,當之無愧的娛樂圈扛把子。

    她跟影帝對戲時不擔心, 反正男女角色談不上誰搶誰的風頭, 跟影后對戲,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造型師拿着理髮剪, 幾下把唐湖狗啃的短髮修出藝術美感, 另一廂,片場的燈光也重新佈置就位。

    唐湖跟鍾子淑按照之前試戲的演法串過兩遍臺詞, 淺淺吸了口氣,走到場地中央正式拍攝。

    “acn。”

    這段劇情的背景時間在半夜, 戰爭時期物資緊張, 所以只能點一截蠟燭頭, 襯得防空洞內更加昏暗。

    唐湖側坐在鋪了樹葉的地上,伸手去拽鍾子淑的衣角:“寶芳姐,反正現在也不能出去,我教你認字好不好”

    近幾日處於轟炸密集期,山城白天剛經受過一輪轟炸,到了晚上也有零星的炮彈投下,一羣平民躲在洞裏出不去,只能餓着肚子眼睜睜的等天亮

    鍾子淑猶豫片刻,眼底十分嚮往嘴上卻連連推脫:“我這個腦袋太呆了,學不會的,你教我是白費力氣。”

    “不白費力氣反正現在也不能出去,你就讓我教你吧,就當給我找點事做。”唐湖硬拉着她學習,四處摸索,從屁股底下抽出半張皺巴巴的報紙,一字一句的教寶芳讀上面的新聞報道。

    她已經被生活折磨了太久,必須做些什麼恢復對這個世界的信心。

    半張無頭無尾的新聞唸完,鍾子淑學得懵懵懂懂,抱着膝蓋突然問:“那你會寫我的名字嗎就是寶芳兩個字會嗎”

    “應該會吧,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具體是哪個寶芳,我先寫寫”唐湖冷不防被她一問反倒猶豫起來,就着一豆燭火折了根樹枝,在泥地上寫下兩個正楷小字。

    這是她爲了梅如素的這個鏡頭特意去練的兩個字,而且不能練草書或行書這種偏寫意的風格,一定得是形體方正的楷書,被大家閨秀柔柔的一雙手寫出來綿中帶韌,不失風骨。

    “這就是寶芳”鍾子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幾乎是趴在地上去看那兩個字,“這個,能教教我嗎”

    她活了半輩子,被男人呼來喝去,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

    唐湖滿口答應,將泥地重新抹平:“好,我教你學握筆的姿勢,第一個字呀先寫一個寶蓋頭你來試試。”

    鍾子淑拿起充當鉛筆的小樹枝,手指微微顫抖:“這樣”

    “握筆的姿勢錯了,你學我的。”

    唐湖在戲裏一直叫她寶芳姐,只有教授知識的時候纔去掉這個稱呼,顯得像個小老師,整個人也恢復到戰前那種熱血大學生的風貌,不復頹廢。

    哪怕一無是處,還可以教人讀書寫字。

    鍾子淑在她的正楷體旁邊曲裏拐彎的寫下名字,聲音激動得有些破音:“好看嗎”

    她臉上帶着少女般的羞怯紅暈,又問了一遍:“我寫字好看嗎”

    這份激動拿捏的恰到好處,不會過分誇張,卻足以讓觀衆感受到人物的那份欣喜,眼神純得連梅如素這個走清純掛的都自愧不如。

    “好看”唐湖使勁點頭。

    與此同時,黑沉沉的夜幕之上又有轟炸機投下炮彈,四野地動山搖,震滅了防空洞裏的這根蠟燭頭。

    “cut。”

    馬導過了兩秒纔在鏡頭外喊停,滿意的衝她們點了點頭:“這遍過了,今天正式收工,明天上午8點開始,都別給我遲到。”

    本來只打算拍幾個鏡頭,但對戲的

    演員狀態好,不知不覺拍到凌晨兩點多,在場的工作人員俱是滿臉倦容,導演的眼睛裏也佈滿紅血絲。

    “收工了”

    唐湖這纔出戲,剛纔那段表演有種身體被掏空的虛脫感:“各位老師辛苦了。”

    鍾子淑作爲一個七零後都能把少女感詮釋得惟妙惟肖,但她也充分發揮了主觀能動性,敵進我退,敵受我攻,影后裝少女,她就走嚴師路線,堅決不能被比下去。

    鍾子淑打着呵欠往片場外晃盪:“我快餓死了,去喫個夜宵,小唐你去嗎”

    “不了,我得趕緊回去,得給之前拍的電視劇錄段祝福視頻。”唐湖打過招呼換下戲服,匆匆離開片場。

    午夜的山城街頭也有二三行人經過,霓虹燈光芒璀璨,雖然不如洪崖洞的夜景那麼驚豔,卻有種靜謐的美感。

    她乘車往酒店走,安靜凝望窗外的夜色,突然覺得恍如隔世。

    故事後來怎麼樣了

    山城起歌的主題是反應戰爭殘酷,自然不會給觀衆一個大團圓結局,梅如素教寶芳讀書寫字,也從其他一起避難的人那裏學山城民歌,苦中作樂,熬過轟炸最密集的那段時期。

    而防空洞外,倖存的工人農民在全力保住生產線,遭到轟炸而損毀的建築數不勝數,但敵軍炸多少他們就修多少,大部分工廠轉移至底下繼續生產,縴夫喊着川江號子將工業設備運輸到需要的地方,維持着我軍的生命線。

    梅如素有個相熟的長輩,願意給她們在戰時提供一份能餬口的工作,不見天日的生活終於有了一絲曙光,找到人生方向的熱血女學生卻死在一場空襲裏,寶芳帶着她教授的知識投入敵後抗戰,同樣沒有活到勝利的那天。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並非心懷希望就能生存。

    這段悲慘過往永遠只是歷史,值得銘記卻不會變成現實,這纔是當代人最幸運的事而且在和平年代,躲災用的防空洞都改成洞子火鍋店了,一家還比一家做的好喫。

    唐湖胡思亂想一陣,發現她多愁善感的主要原因可能是餓。

    待回到酒店,她連一袋牛奶都沒來得及喝,趕緊將客房收拾出乾淨的一角,錄了段十幾分鐘的祝福視頻,用郵箱傳給經紀人。

    夜色密碼下個月開播,然而山城拍攝行程緊張,實在請不出假期去跑活動,只能靠搭檔的主演撐場子了。

    “鈴鈴鈴”

    這封郵件剛發出去五分鐘,白至理便已收到視頻,在微信上發來語音請求。

    唐湖正躺在牀上敷面膜,看了一眼聯繫人按下接聽:“怎麼了白哥,剛纔那段視頻質量不行”

    另一廂,白至理剛下載完她發的視頻,隨意聊天:“東西沒事,我就跟你聊幾句,今天這麼晚才收工啊”

    “你不也沒睡麼,早點拍完早點放假了。”唐湖剋制地打個呵欠,眼角涌出淚水,“公司的其他項目沒出事吧二喬呢雅雅呢”

    江湖行幫拍了四個多月還沒殺青,而薪月傳媒的民國江湖暑期檔就要上映,而且炒作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讓她有很大的壓力感,畢竟圖南影視是聯合出品方之一,也怕票房賠本。

    “尤雅雅那部戲反響不錯,收視最高都破三了,一切順利,江湖劇組倒出了件事,說大事也不大,但輿論反映還挺強烈的”白至理語氣相當八卦,充分證明鐵漢也有一副柔情心腸,“你認識方沅吧,她被人被綠了。”

    這位方沅是江湖行幫的主演之一,唐湖和她第一次面對面接觸是在年初的星光慈善夜,還因爲聊天忽視了身後的鐘子淑,被人斷章取義傳成惡意擋鏡頭了。

    “誰綠了”

    唐湖全身上下都是低級趣味,聽起八卦津津有味,差點把面膜扯出口子:“她和誰搞上了二喬還是劇組的哪個挺能幹的嘛不不不,她不是結婚了嗎”

    記得方沅性格溫婉沉靜,又不喜歡靠傳緋聞炒名氣,兩人從慈善夜後便一直保持着聯繫,沒想到明星家庭易出緋聞,正好出在了她的朋友圈裏。

    白至理糾正她的認知:“我的意思是方沅被別人綠了,她在橫店拍戲,她老公在家裏睡別人,還正好被狗仔拍下來,那張照片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小三長得跟葛大爺戴假髮一樣。”

    “你給我馬上向葛大爺道歉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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