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皇后宮裏混出來的, 待人接物上的禮節和氣度就是比景玉宮原來的人強些。不過沈安如也沒想着鳩佔鵲巢,她很是認真給整個景玉宮的宮人都上了上課。
王皇后出身世家大族,先帝潛邸時伺候過東宮, 後來又做了正宮皇后, 她宮裏出來的宮人還真沒有面子上過不去的。
沈安如在王皇后跟前伺候了五六年,也是學得一身的本事。
她先跟晴畫講的就是:“姑姑如今是咱們娘娘身邊的一等人物, 娘娘雖一貫是客氣有禮的,但是對待許多人根本就不用太過客氣。”
“您辦什麼事都要先想娘娘是什麼身份,就能知道如何做了。”
付巧言性格平和,不喜歡惹事, 但如今她要掌管六宮, 不惹事是根本不行的。
“您立在外面, 就代表了景玉宮的臉面。若是任誰都能給景玉宮臉色看, 那娘娘宸嬪的封號就只是個擺設了。”
她講的確實是很有道理的,尚宮局的管事姑姑們一個比一個人精, 尚宮如今也還是馮秀蓮, 她很是知道付巧言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自然早早吩咐過尚宮局小心行事。
她們那是得了教誨知道老實,可旁的宮裏就不那麼清楚了。
就拿今歲發春裝來講,因爲明面上是娘娘輔理六宮辦的第一件大事, 就有那麼幾個不識相的姑姑大宮女明裏暗裏說些酸話, 等張德寶一到場就立即安靜下來。
晴畫年紀跟沈安如相仿, 倒不是個頑固,很能變通。
聽了沈安如的話,她回去好生跟另外三位大宮女說道了一番。
沒過幾日,付巧言就發現自己宮裏的宮人們精氣神都變了。
她最近心裏煩悶,也沒怎麼管過宮裏事,過了許久才發現些端倪:“你們這是怎麼了一個個都這麼鬥志昂揚的。”
晴畫笑道:“倒也沒有,只是安如給我們講了講皇后娘娘那原來的規矩,我們才發現之前待人接物還是有些欠缺的,這回努力改正,務必要把咱們景玉宮的面子做好。”
景玉宮這些宮人,尤其從頭就跟在她身邊的晴畫晴書等,都是很忠心的。
付巧言知道她們一門心思都爲自己好,心裏頭也略高興了些:“最近我也沒怎麼管事,你們辛苦了。”
晴畫見她今日面色尚可,就道:“不若再請太醫來請請脈陛下見您提不起精神,每日回來都要叫奴婢過去問上幾回,心裏頭很惦念您的。”
剛請了脈沒幾天,她這要是頻繁召喚太醫總不是好事,付巧言搖了搖頭:“要不就等月底再說吧,我也沒覺得特別不爽利,可能剛開春不太適應。”
晴畫畢竟心眼多些,她見付巧言最近胃口不好也比較嗜睡,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但這事其實自家娘娘私底下盼了好些日子,晴畫怕弄巧成拙,便沒敢當面問出口,只回去偷偷翻了翻付巧言的掛紅事例。
上月初付巧言才掛過紅,到了這月中旬她月信還是未到,已經遲了十日有餘,說不定
晴畫心裏頭一喜,可想想月初時請脈還沒有準信,這會兒說不得也不一定有,她沉吟片刻,還是叫來晴書:“明日上午你尋個空去一趟太醫院,問問李大人娘娘這些症狀是否是有孕的跡象。”
晴畫搖了搖頭:“我也不是很確定,只這麼猜的。咱們穩重起見,不管喜事有沒有都要注意着些。你問過李大人,給御膳房遞膳單就要更仔細了。”
晴書使勁點點頭:“我省得的,務必辦好這事。”
且不提晴畫晴書兩個這邊什麼安排,付巧言這會兒正在茶室裏歇息。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付巧言冬日裏還不覺得,怎麼一到春天就整日困得不行。
她原本還在茶室裏曬着太陽做繡活,給榮錦棠那身生日禮上衣是做完了,榮錦棠也早就穿上,下頭的褲子她拖了一個多月,至今也還沒做好。
榮錦棠也不嫌棄上衣下褲不是一身,照樣穿得經心。
付巧言原本想這幾日不忙就把這一身給他湊出來,結果還沒忙活兩下就又睡了過去。
明棋正守在一旁煮茶,見她睡了就忙過去給她換了個姿勢蓋好被子,叫她睡得舒服一些。
這麼折騰一趟,她也沒醒。
榮錦棠今日回來得早,剛到小院子裏就見茶室這邊人影閃動,晴畫正等在正殿前給他行禮,榮錦棠就問:“你們娘娘呢”
晴畫小聲道:“娘娘正在茶室小憩,睡了好一會兒了。”
榮錦棠就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輕手輕腳進了茶室,見她在矮榻上睡的正香,幫她蓋好被子就又出來。
張德寶跟在他伸手伺候他更衣,榮錦棠問晴畫:“看她最近是有些消瘦,胃口也沒年節時大,明日再請太醫來瞧。”
晴畫遲疑一下,還是道:“下午時問過娘娘,娘娘道她這裏老叫太醫實在不好,說等月底還是這樣再請李大人過來請脈。”
榮錦棠搖了搖頭:“有什麼好不好的,她自己不經心,你們也不經心”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晴畫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
榮錦棠坐到寢殿的貴妃榻上,淡淡道:“明天朕不上朝,現在就去太醫院告訴李文燕,明天早起務必要看見她在景玉宮。”
晴畫很是恭敬地磕了三個頭,才退了下去。
等寢殿裏的人都退了出去,榮錦棠就坐在那靜靜沉思了一會兒。
在發現她最近身體不太好之後,榮錦棠其實心裏很是糾結了一番,他甚至都以爲是因爲自己給她壓力太大,宮裏的事多繁雜讓她最近煩悶消瘦,人也不如以往精神。
可他確實又很想讓她能在宮裏立起來。
他需要她能掌控他的後宮,這樣他在前朝才能無後顧之憂。
可這如果以她的身體爲代價,榮錦棠又很不願意看到。
當年顯慶皇后是如何沒的他們宮裏頭的人其實都很清楚。她強撐着自己扶持先帝,最終才走到那一個結局。
付巧言本就是個要強的人,他很怕她也像顯慶皇后那樣,爲了他全然不顧自己。
可如果她自己撐不起來,那所有位份都是虛的,哪怕將來能坐到鳳椅,也不會有人對她恭敬萬分。
宮裏頭最是現實,人情冷暖世事無常,誰也不知明天會是什麼樣子。
榮錦棠嘆了口氣,大抵這是他登基以來遇到的最難抉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