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戚宗弼伏首沉默片刻:“回稟陛下,臣入宮時雖起大亂,但並未波及於臣……”
話音未落,陳勳身旁的江公公突然腳下一軟,整個人趴到了地上。
陳勳驚疑看去,只見江書黎面露驚慌:“陛下——陛下!奴婢不知怎的,腿突然就麻了……手!手這會兒也麻了!”
另一邊,僅剩的那名親衛鼻翼輕輕翕動,忽然醒悟:“不好!快掩住口鼻——”他作勢就要拔刀,只是刀才抽出一半,渾身就似被抽掉了筋骨,跌倒下去。
陳勳因是坐在龍榻上,起初並未察覺有異,此時經親衛提醒,這才發覺自己雙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了知覺,淡淡的酥麻感從腰腹處迅速蔓延上來。
殿下,戚宗弼甩了甩袖子,站起身來:“這破藥,竟然這麼久才生效。”
雖然渾身酥麻痠軟,但這藥物似乎並不影響說話,神智也還清醒。看着戚宗弼朝這邊走來,陳勳強撐着使自己冷靜:“戚宗弼,你這是爲了什麼?”
戚宗弼腳步略一停頓,然後突然加速,疾走到陳勳面前,狠狠揪住他的頭髮,強迫他仰起頭,戚宗弼臉色猙獰狠厲:“爲了什麼?我要說是爲了報仇,你能明白麼?!”
“大膽!”親衛無能狂怒。
江書黎趴在地上,邊哭邊罵:“狗賊!狗賊戚宗弼——殺千刀的,有什麼你衝着雜家來啊!”
只是這後宮中冷清多年,此時又恰逢大亂,剩下些三三兩兩的宮女太監也都忙着回去收拾家當逃難,饒他們叫罵聲再大,卻也無人注意到此處。
“報……仇?”陳勳臉頰抽動,他此時連根手指都動不了,他想了半天,“朕明白了……你是要爲你夫人報仇。”
戚宗弼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淚花都出來了。
陳勳還在繼續說着:“當年你夫人是爲了給你求活路,纔在府中自縊而死,朝中從來沒人逼過她——那時你在北關未歸,我父皇感其情義,還親自下旨命人厚葬……你到底在笑什麼!?”
戚宗弼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抹了把眼角的淚花:“我自然是笑……笑你蠢啊。”
陳勳強忍着怒火:“什麼意思?”
“你急着解釋這半天,可我什麼時候說我要爲覃夫人報仇了?”
陳勳瞪着戚宗弼:“若不是你夫人,那會是誰?”
戚宗弼臉上笑意漸漸斂去,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一手揪着陳勳頭髮,一手扯住陳勳衣領,連拖帶拽,粗暴地將他拖到大殿正中。
後面,親衛與江書黎叫罵聲不斷且不提,只說這陳勳終於是不可遏制地有些怕了,但帝王顏面重於天,他始終沒有哭喊求饒,只是顫音問道:“你倒是給朕說個明白,你究竟是爲了什麼?”
“呼!”戚宗弼累得喘了口氣,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俯視着動彈不得的陳勳,然後從懷裏摸出一隻小小瓷瓶。
戚宗弼端詳瓷瓶良久,喃喃問道:“小皇帝,你可知這是什麼?”
“朕如何得知?”陳勳額角青筋直跳。
“你老師?”陳勳先是愣住,想了許久纔不可置信道,“你是說那個,李……李荀?”
“你也配叫他名字!!”戚宗弼突然暴怒,一把薅住陳勳頭髮,使勁往地上砸。
“咚!咚!”
也幸好戚宗弼沒多大力氣,但陳勳的額角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青腫起來。
腦袋有些發昏,陳勳咬牙忍着痛:“無稽之談,都是多少年前的陳谷爛事,你憑什麼把帳算在朕的頭上?”
“陳谷爛事?”戚宗弼的表情正在從猙獰向癲狂轉變,“難道幾十年過去,仇就不是仇?恨就不是恨了?!你向我問憑什麼——我才該問你憑什麼!”
“當年是你們陳氏苦苦哀求老師出山,也是老師力挽狂瀾救了你們陳氏的大閏!平江湖驅北羌!到頭來,卻落得一杯毒酒的下場……憑什麼?”
陳勳額角青筋繃起,臉色漲紅:“當年的事,朕怎麼知曉?!”.七
“呼……”戚宗弼長出一口氣,逐漸平復,他面無表情拔掉瓷瓶的塞子,“多說無益,所謂有始有終,仇恨當如是,這杯你們陳氏欠下的鳩酒,今日便該輪到你來嚐嚐滋味了。”
……
東廠大院內,一衆番子在管事的呼喝聲下正在集結。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在大門前停下。
東廠衆人頓時警惕,齊齊按住殺威棒,朝馬車看來。
車簾一撩,蘇亦被錦衣衛攙扶下來。
管事認出來人,趕緊上前行禮:“見過太師大人。”
蘇亦擺了擺手:“莫說廢話,你們這是要作甚?”
管事聲音尖細,答道:“回大人話,我等正要殺進皇宮救駕,陛下與廠公此時都還在宮內,未有消息傳來。早些時候,有錦衣衛的同僚來替廠公傳話,命我等清點廠內是否有人員缺漏。”
“結果呢?”蘇亦看向門內站得整齊的衆人,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
“沒有缺漏。”管事低眉順眼。
蘇亦沉吟片刻,道:“穩妥起見,還需再查一次。”
管事一愣:“如何查?”
蘇亦小心觀察着番子臉上的神情變化:“以役長分隊,着番子互相驗明正身。”
管事睜圓了眼睛:“請教大人,這……何謂驗明正身?”
蘇亦皺眉,怒叱:“這還用教?脫褲子驗!”
“懂了懂了——”管事連連點頭,回頭衝院內喊道,“爾等崽子聽清楚了?各隊役長領人,相互驗身!不得耽誤!”
院內響起各役長應聲,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一道身影從人羣中飛掠而出,速度極快,竟是直奔蘇亦而來!
“唰——”
一杆銀槍從車廂內飛出,似銀龍破空,將此人穿胸釘死在地上。
夜凡探頭出來,滿臉震驚:“還真有猛士潛進東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