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刀不語 >第八四八章——極樂啊極樂
    司空雁默不作聲,安靜坐起來。他雖披頭散髮,身穿囚衣,但臉色卻還好,應是沒受到什麼刑虐。

    戚宗弼打了招呼卻沒有得到迴應,於是他也不再說話,默默在司空雁對面坐下,紅木食盒被放在二人中間的地面上。

    戚宗弼低頭盯着食盒,司空雁平視着戚宗弼,誰都沒先開口。

    就這樣過了許久,戚宗弼忽然動了。

    他伸出手,打開食盒的蓋子放到一邊,把還冒着熱氣的飯菜端了出來,取了兩幅碗筷,一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副遞給司空雁。

    司空雁一擡手,戴在手腕上的鐐銬就一陣響動,舉得有些喫力,戚宗弼默默把手又伸長了些,把碗筷放到司空雁手裏。

    “呵……呵呵……”司空雁端着碗,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戚宗弼不看他,低頭夾菜。

    嘴裏咀嚼,食不知味。

    司空雁夾起一塊肉,喂進嘴裏狠狠吞嚥:“笑你!”

    “我有什麼好笑的。”戚宗弼手中不停,也跟着夾了塊肉。

    “笑你愚,笑你蠢,笑你活得不夠通透!”司空雁又夾了一筷子燙白菜。

    戚宗弼也緊跟着夾了一筷子白菜,他低頭盯着菜,淡淡回道:“你倒是活得通透,把自己活大牢裏來了。”

    司空雁再次下筷,這次夾了滿滿一大筷子的土豆絲兒,塞進嘴裏後,把嘴撐得鼓鼓的:“牢獄如何?與我在算天祠何異?皆是不見天日,只不過換了個地方。算天祠十年都過了,也不差這幾日,反倒覺得親切。”

    “那你何必要從算天祠出來?”戚宗弼也猛夾了一筷子土豆絲兒,這兩人一人一下,一盤土豆絲兒眼看就見底了。

    “啪!”

    司空雁把筷子一摔,砸在地上彈到了牆角:“不吃了!”

    戚宗弼慢條斯理把嘴裏的東西嚥下,緩緩放筷:“小時候你我也是這般同桌而食,你向來最愛搶我喫食,怎麼今日我搶你一次,你就生氣了?”

    司空雁冷笑:“莫跟我敘舊,我不喫是因爲看着你就沒了胃口。”

    “此話怎講?”戚宗弼輕輕抹去嘴角的油漬。

    “這般作態,另我作嘔。”司空雁冷笑不減。

    戚宗弼直到現在都還沒看司空雁一眼,他神態不悲不喜,問道:“如何作態?”

    司空雁斥道:“當決不決,優柔寡斷!鬱郁如囚洞之鼠,兩頭難顧!”

    “囚洞之鼠……”戚宗弼喃喃念着這句話,忽然!他把手高高揚起——

    “啪嚓!”

    瓷碗貼着司空雁腦袋飛過去,砸在牆上粉碎。

    戚宗弼暴怒大罵:“你給我好好看清楚!現在——誰纔是囚洞之鼠!?”

    司空雁眼都不曾眨一下,他依舊冷笑:“我若是你,早在第一天,我就來了。”

    這句話一出口,戚宗弼憤怒的表情就僵在了臉上,片刻後,他緩緩低頭,神色頹然,原本挺直的背脊也逐漸佝僂下來。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戚宗弼終於開口:“是我錯了……沒替老師看好你。”

    司空雁嗤笑一聲:“你錯就錯在,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

    戚宗弼沒有理會司空雁話裏的嘲諷:“當初老師就囑咐過我,要我看好你,不讓你碰朝堂這灘渾水,不使你一朝得權,爲非作歹。”

    司空雁冷笑連連:“那你就沒想過,爲何老師卻把掌控鬼見愁的權利交給了我?”

    戚宗弼搖了搖頭:“那是爲了讓你有自保之力。”

    司空雁把身體前傾,怒目盯着戚宗弼:“又錯!那是爲了讓我繼承他的遺志!”

    戚宗弼也怒了,他擡起頭與司空雁對視,憤怒中壓抑着嗓音:“遺志遺志——老師若真想殺皇帝,那他爲何還要我入朝爲官?!”

    “那自然是因爲——”司空雁咬着牙,伸出雙手揪住戚宗弼的衣襟,“若你我聯手,以你在朝堂的權勢,再加上我的謀劃,早就把陳氏皇族埋進土裏了!”

    “何等偏執!何等狂妄!”戚宗弼狠狠掙脫,站起身來,他指着司空雁,手指發顫,“要早知你是瘋的,我就該把你一輩子鎖在算天祠裏!”

    “老師死的時候我就瘋了!”司空雁寸步不讓,他狠狠瞪着戚宗弼,彷彿要從他身上剜下肉來,“我早就知道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是個只會拖後腿的東西,所以一直想借機弄死你,卻不想你命好,竟然讓你一直活到了現在。”

    聞言,戚宗弼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似乎回憶起種種,片刻後,他頹然坐倒在地。

    片刻後,司空雁開口:“這頓飯已經吃了夠久了,再不走,你就得留下來陪我了。”

    戚宗弼默然不語,他往近前爬了兩步,來到食盒前,打開食盒最後一層。

    一壺酒,卻只有一隻杯子。

    跪坐在地,戚宗弼端開菜盤,把杯子放到面前,一邊倒酒,一邊說道:“喫飯不能少了酒,你不喜飲酒,便只喝一杯。”

    滿滿一杯倒上,戚宗弼小心翼翼,用雙手舉起,鄭重地舉到司空雁面前,面無表情,只是瞳孔微顫。

    司空雁盤膝散漫坐着,他隨手把杯子接過來,冷笑說道:“雖聞不出好壞,但再好的酒經你手端來,便不是什麼好酒。”

    戚宗弼不答,左手翻腕,使掌心朝上:“請。”

    司空雁垂眼看向酒杯,杯中酒液微漾。

    這時,只聽戚宗弼輕聲道:“就算你是對的,他想殺皇帝,但當年他都未成功,你又憑什麼敢說你能成功?”

    司空雁一愣,隨即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直到笑得累了,笑得眼淚流了出來,司空雁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他臉上掛着止不住的笑意,朝戚宗弼搖頭笑問——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成功?”

    說罷,端起酒杯,仰頭飲盡。

    戚宗弼先是一愣,旋即臉色大變。

    數息之後,司空雁靠着牆,面帶笑意閤眼,嘴角緩緩溢出血。

    戚宗弼呆呆跪在原地,良久之後,他直身肅容,朝司空雁稽首拘禮,然後起身離開。

    從大獄出來後,車伕立刻從路邊駛來,伸手欲扶戚宗弼上車,卻被戚宗弼一把抓住手臂。

    車伕擡頭看去,只見戚宗弼臉色蒼白,嘴脣發顫,說道。

    “去……去皇宮。”

    PS:就這樣吧,司空極樂。終於寫到這裏了……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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