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氣氛有些沉悶。
百里孤城和楊露都沉默着,誰也沒有說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也沒人想到去點燈,黑暗就這樣逐漸侵佔了屋子的每個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楊露有些苦澀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那現在怎麼辦”
窗邊傳來輕微的“嘩啦”聲,那是百里孤城的手劃過鎖鏈時帶起的聲音,他說道:“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你要考慮清楚。”黑暗中楊露的眼睛有些發亮地盯着這邊,“戚宗弼身邊的高手並不少可能會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月亮從雲裏探出了頭來,撒下銀光,如飛瀑瀉地。
楊露看過來,窗邊的百里孤城正望着窗外,只能看到半邊側臉,那一頭雪發被月光映得通透潔白,朦朧着點點銀光,恍然若仙。
“我想得很清楚”百里孤城沒有回頭,依舊望着窗外那彎殘月,“這不僅僅是爲你報仇更是因爲我身後還有一個望北關。”
“戚宗弼必須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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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宗弼必須要死。”
花園裏,閏朝皇帝陳開名望着頭頂的月亮,語氣裏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嶽公公垂手站在他身後,不敢接這句話。
“咳咳”陳開名轉過身來,從身邊隨手摘下一朵蒼蘭花,“不管是爲了閏朝,還是爲了百姓他都必須死。”
這位老人的面色較上次已經更加幹黃枯槁,龍袍下的身子也更加孱弱不堪,只不過那雙有神的雙目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明。
老人低頭,細細打量着掌心淡黃的花朵:“戚宗弼是個聰明人,想必他自己心裏也是明白得很。”
嶽公公低着頭,輕移腳步,再次站到了老人身後。
“能想出這樣的計謀”老人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一把攥緊了拳頭,“還能爲這計謀做出以下犯上之事他應該早就有這份覺悟了。”
“回書房。”老人一甩袖袍,率先走去。
“是。”嶽公公輕聲應了,跟着離去。
地上,被隨手丟棄的殘皺小花在風中漸漸凋零。
書房。
嶽公公端着托盤輕輕推門進來,托盤上呈着一個藥碗。
“聖上,該吃藥了。”嶽公公將托盤小心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
陳開名坐在書桌旁,手裏捧着本史書,聽嶽公公喚來,他擺了擺手:“咳先放着。”
嶽公公輕聲苦笑:“可放不得再放就該冷了,聖上。”
陳開名背對着他點了點頭,卻沒有要轉過身來喝藥的意思。
嶽公公正欲再勸,陳開名卻說話了:“阿竇,你說我閏朝可會千秋萬代”
嶽公公微微躬下身子,答道:“此乃必然之事,聖上開明,閏朝強盛,焉有不開萬世王朝之理”
“那爲何史書中卻從沒這樣的朝代出現劉漢李唐豈非不強但他們也都消失了,只成爲這史書中的點點筆墨。”陳開名頓了頓,似是在想些什麼,“那些之前再怎麼強盛的國家,最終都會有一個亡國之君,咳咳再開明睿智的君主,其後代卻總會出現誤國昏君阿竇”
“聖上”嶽公公微微擡頭,看向坐在前面的老人。
“哎”陳開名嘆了口氣,轉過身來,“阿竇,你可知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什麼”
陳開名又嘆了口氣:“是了勳兒尚且年幼,咳咳我是擔心我走了之後,他能否擔起我閏朝的重量”陳開名沉默了。
“聖,聖上”嶽公公幹笑着,“您又說這晦氣話了要不,要不還是先喝藥吧聖上”
“嗯”陳開名終於點了點頭。
嶽公公忙不迭地將藥碗端了過來,遞給了書桌前的老人。
老人舀起一勺湯藥,剛遞到嘴邊,卻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得,轉頭向嶽公公問道:“對了,勳兒在翰林院讀書,可有成效”
“啊”嶽公公張了張嘴,竟是愣了片刻,但又馬上回過了神來,立馬說道,“太子天資聰穎,只要勤務學業,想必還是有成效的。”
“嗯”陳開名疑惑地看了眼低下頭去的嶽公公,“怎麼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
“這老奴明日便去翰林院問詢。”嶽公公偷偷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一想起那個頑皮跳脫的太子殿下,他也着實頭疼。
“嗯如此便好。”老人點着頭,喝下一口藥,眉頭頓時皺了皺,“嗯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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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府。
書房內,大元帥應谷通和右相戚宗弼相對而坐。
“過幾日,就該出兵了。”應谷通是軍旅出身,說話間頗有一股威嚴之氣。
戚宗弼坐在他對面,聽到這話也沒什麼反應,只是端起茶杯來輕輕吹着水面的茶葉:“嗯時間也差不多了。”
應谷通見戚宗弼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卻也不生氣,而是繼續說道:“這計謀是你出的,你想想可還有什麼遺漏的沒有交代,莫到時候出了岔子。”
戚宗弼微微擺頭:“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就聽天由命了。”
“真的沒有了”應谷通雙手撐在桌子上,眯起眼睛盯着戚宗弼。
戚宗弼還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搖了搖頭:“沒了。”
“咚”
應谷通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陣杯盞亂跳。
“那皇上給你的密詔呢”應谷通怒視着戚宗弼,“你就不打算告訴我嗯”
戚宗弼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在桌上,正襟而坐,看着對面應谷通的眼睛:“既然你知道密詔的事,那你也該清楚我的意思。”
“所以你並不打算依照聖上的意思,將數萬流民用軍士偷樑換柱”應谷通的臉色有些難看。
“是。”戚宗弼不卑不亢地說道,“應元帥你也是軍人,想必你應該比我清楚,在戰場上,百姓和軍士的區別是有多明顯若想此計萬無一失,非這般不可。”
“非這般不可”應谷通的拳頭握得緊緊地。
“非這般不可。”戚宗弼鄭重點頭。
應谷通不說話了,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見應谷通這樣,戚宗弼又開口了:“應元帥,你在擔心什麼無論這一仗是輸是贏,這一切的後果都是由我這個將死之人來承擔不是嗎”
應谷通握緊的拳頭鬆開了,看向戚宗弼的眼神多了一份坦然。
戚宗弼笑了笑。
“從始至終,你應元帥都不曾知道我這有皇上的密詔,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