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北枳重新回到福照大院時已經是晌午了。
他一開始確實是打算再去相府探探情況的,但既然池南葦已經那樣說了,他想了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在福照大院外轉了轉,就又走了回來。
池南葦已經在於老太家幫着忙活了,見葉北枳回來,衝他展顏笑道:“快去洗手於婆婆燉了雞湯,我都替你盛了一碗涼好了。”
池南葦的笑容很乾淨,純粹得彷彿無憂無慮,這種無憂無慮讓葉北枳無端覺得有些刺眼。
葉北枳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往水池邊走去。
一頓飯喫得波瀾不驚,葉北枳還是閉口不言,埋頭喫飯,池南葦不時和於老太說笑兩句,逗得於老太開懷大笑。
喫過飯,池南葦幫忙收拾了碗筷便和葉北枳回了家。
“啞巴,快過年了。”池南葦從門外將曬乾的衣服抱進來時說道。
“嗯。”葉北枳頭也沒回隨口應道,他坐在桌邊,唐刀放在膝上,正細心擦拭着刀身。
池南葦把一大堆衣服扔在牀上,在牀邊坐了下來:“我的意思是,我們也去買點年貨吧”
葉北枳手上一停,擡頭看向池南葦那邊。
池南葦背對着他,正在疊衣服,只聽她繼續說道:“怎麼說也是我們在京城過的第一個年,還是得有點過年的樣吧。”
“”葉北枳抿了抿嘴脣,看着女子背影的目光有些複雜,卻沒有說話。
池南葦像是沒有察覺到葉北枳的變化,仍然在繼續說着:“我打算呢,等過了年去街口劉嬸的裁縫鋪幫忙,正好劉嬸那裏缺人手,我也還會些縫縫補補的手藝,這樣每個月還能有些工錢拿”
“諦聽送來的銀兩夠我們這段時日的”葉北枳的眉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皺起了,此時忍不住開口說道。
“可是也不能總用別人的錢吧”池南葦打斷了葉北枳的話,她轉過臉來對葉北枳笑道。
“我們”葉北枳看着池南葦的眼睛,像是有些生氣了,“我們住不了太久的。”說罷又補上一句:“你是知道的。”
池南葦聳了聳肩,又轉回身去繼續疊衣服:“爲什麼住不了那麼久我們可以就在這裏住下來啊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啊”
“不好。”葉北枳的聲音有些低沉。
“哪裏不好了”池南葦頭也沒回,“我就覺得好。”
“不好”葉北枳定定地看着池南葦,“你你知道爲什麼。”
“我不知道我就覺得好”池南葦突然提高了聲音,手重重地錘在了牀上。
“我們”葉北枳卻沒有管池南葦情緒上的變化,繼續說着,“我們不是來這裏長住的我們是來報仇的。”
屋子裏寂靜了下來,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報仇”池南葦的雙肩微微顫抖,突然抓起一把衣服朝葉北枳扔了過來,噙着淚水的雙眼對葉北枳怒目而視,“報什麼仇誰要你給我報仇了我不是說了嗎我說了啊我不報仇了啊嗚嗚我不報了嗚”
葉北枳坐在桌邊,低頭看着膝上的唐刀,面無表情,只是手指無意識地在刀身上輕敲,心緒紛亂。
過了良久,葉北枳才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池南葦身邊,伸出手想去拍拍她的肩膀,怎奈手伸到一半,便懸在了空中遲遲落不下去。
葉北枳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就在葉北枳心神恍然的時候,池南葦終於說話了,她仍然趴在牀,聲音悶悶的:“啞巴”
“嗯”葉北枳應了一聲。
“不要去了”池南葦直起身來,看着葉北枳的眼睛,雙眼通紅,兩行清淚滑落,語氣像是在懇求,“不要去報仇了我”
“我不要再死人了我身邊只有你了”池南葦緊緊咬着下脣,幾乎快要咬出血來。
葉北枳沒有說話,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去,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才撫上了面前女子的臉頰,替她輕輕拭去了淚水。
“嗯。”葉北枳發出一聲鼻音,點了點頭。
“嗯嗯”女子臉上淚痕猶在,卻已經笑了起來,重重地點着頭。
“那那我們下午去買年貨吧”池南葦緊緊地握住了葉北枳的手。
“好。”葉北枳繼續點頭。
“吱吖”門從外面被推開了,於老太從門外擡進頭來。
“你們這是在搞啥呢”於老太看看池南葦,又看了看葉北枳,一臉的狐疑。
池南葦吸着鼻子,手忙腳亂地抹着臉上殘留的淚水:“於,於婆婆”
“”葉北枳看向於老太,發現她正用審視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禁額角有汗。
於老太推開門走進來,走到池南葦身邊摸了摸女子的頭髮,轉頭指着葉北枳說道:“我說葉公子,池姑娘性子柔弱,你可不能欺負她不然可別怪老太婆我翻臉不認人”
葉北枳嘴巴微張,不知該說什麼好。
“沒有於婆婆你誤會了”池南葦忙拉住了於老太的手,“啞巴,啞巴他沒有欺負我”
“沒有”於老太沖池南葦一瞪眼,“老太婆我老是老了,但眼睛還沒瞎,你瞧瞧你哭得這樣子池姑娘,老太婆勸你一句,女人可不能太軟弱”
池南葦哭笑不得:“於婆婆你真的誤會了啞巴真沒有欺負我,我只是隻是想起了一些傷心事罷了”
葉北枳不欲再聽池南葦對於老太的解釋,推開門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裏,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池南葦和於老太的談話聲,池南葦的聲音裏已經沒有了哭腔,似乎剛纔小屋裏發生的事都是幻覺。
葉北枳的手緊緊攥住了刀柄,手心快捏出了汗來
不想騙你的。可是報仇不僅僅是爲了你這是在爲我自己報仇。
是因爲鏢局的收留
還是爲了吳老爺子的仁義
也或許僅僅是因爲那半塊幹饃。
但不管是因爲什麼
只能說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