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刀不語 >第二五九章——山風說與誰人聽
    第二五九章山風說與誰人聽

    葉北枳往內院的月門外掃了一眼,只見有人影微微閃動,然後那方秀菊便從後面走了出來,手中還端了個木凳,看來已經是躲在牆後聽了一會了。

    王翠紅見方秀菊進來,下意識站了起來,走過去從她手中接過來凳子,又替她在桌前擺好了,待方秀菊坐下後,王翠紅纔再次坐了下來。

    方定武見此更是不待見此人,重重哼了一聲,把頭轉向了一邊。

    方秀菊顯然是在外面聽見了方定武先前的話,此時臉色也不太好看,但還是陪着笑說道:“勞葉公子久等。”

    葉北枳把手中那疊銀票擺在了桌上,再解下刀來壓住,緩緩說道:“家中主人何在”

    方秀菊一雙眯縫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疊銀票,再看到唐刀時又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答道:“公公在屋裏小憩,夫君下田去了不過已經託人去喚他回來了。”

    葉北枳點了點頭,似是不打算再與牛方氏多說,轉過頭對王翠紅問道:“營長墳冢何在”

    聽到這個問題王翠紅明顯是愣了一下,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就就在後山。”

    葉北枳深深看了王翠紅一眼,道:“我想去祭拜一番。”

    還沒待王翠紅回答,院子外便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急急忙忙把我叫回來作甚在哪呢”

    聲隨人到,一個男子的身影便從門外顯現了出來,只見此人一身粗布麻衣,腳上穿着一雙沾了泥土的草鞋,褲腳挽到了腿彎處,手中還握着一把鋤頭,顯然是剛纔田間回來。

    這男人一看到內院裏坐了這麼些人,頓時就變了臉色:“媽個巴子誰讓他們進來的”

    王翠紅與牛方氏齊齊站了起來,見男人發怒了,王翠紅有些不知所措,牛方氏忙上前幾步,拽住男人的手臂說道:“這是葉公子”

    “哪家的葉公子老子咋不認識”男人似乎還在氣頭上。

    “哎呀”牛方氏使勁扯了一下男人,在他耳邊悄聲說道,“就是每個月給翠紅寄信那個”

    “寄信”男人晃了晃神,隨即立馬反應了過來,臉色也漸漸緩和了,“咳咳,知道了。”

    男人隨手把鋤頭給扔在了牆角,邁着步子走來,在王翠紅位置上坐下了:“那個葉公子是吧,我牛耿,你這次來是有什麼”說話間,牛耿終於是看到桌子上的那疊銀票,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來,臉色掛起了笑意:“喲葉公子可是貴客,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還興見面禮這套”說罷,便老實不客氣地把手伸向了桌子上的銀票。

    葉北枳也沒什麼反應,只是環抱雙臂淡淡看着牛耿。

    “啪”一副雙刀被重重拍在桌子上,正好擋在了牛耿伸出來的手前面。

    牛耿擡頭看去,只見一生得虎背熊腰的壯漢正盯着自己冷笑,不是那方定武又是誰,但聽方定武說道:“還真是不客氣小子,把我們當傻子玩兒呢只警告你一次,別拿我兄弟的客氣當福氣”

    牛耿悻悻收回手來,尷尬笑道:“嘿這位壯士哪兒的話”

    方秀菊像是責怪似地拍了一下牛耿,坐下來賠笑道:“葉公子別見怪,我們都是鄉野人家,不懂禮數莫怪莫怪”

    這兩人一落座,王翠紅便只能站在牛耿身後了。葉北枳對這二人的話是一個都沒有回答,只是拿手指敲着桌子,目光在面前三人的身上掃來掃去。

    池南葦見氣氛不對,她知道葉北枳在想着什麼,生怕葉北枳真的動怒,忙主動站了起來,招呼王翠紅道:“這位姐姐來,坐我這裏罷。”

    王翠紅連連擺手道:“不妨礙不妨礙,我站着就行了,妹妹你快坐下。”

    池南葦推辭不過,但已經站了起來了也不好就這樣坐下,有些爲難地看向葉北枳,而葉北枳則盯着牛耿方秀菊二人。

    牛耿此時終於是反應了過來,對身邊方秀菊呵斥道:“還不快起開讓翠紅來坐什麼眼力勁兒”

    方秀菊臉上笑容一僵,但還是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

    王翠紅看這情況,怕是自己不坐葉北枳也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了,便只得對方秀菊輕聲道了聲謝,然後款款坐下。

    待王翠紅一坐下,葉北枳便衝牛耿開口問道:“營長墳冢在後山”

    “是,是在後山。”王翠紅忙不迭答道。

    葉北枳擡眼看了看她,片刻後皺了皺眉:“逢年過節可有祭拜”

    王翠紅嘴脣囁喏了幾下,沒說出話來,倒是牛耿開口說道:“拜自然是有祭拜,每年紙錢都燒去不少,大勇與我相識多年,怎麼會不祭拜”

    葉北枳眉頭皺得更深了:“那可否帶我前去去墳前祭拜一番。”

    牛耿揮了揮手:“家中祖祠就有大勇牌位,在這裏祭拜就可,何妨跑那麼遠”

    葉北枳不再言語,直接站了起來,對王翠紅拱手說道:“勞煩嫂嫂帶路。”

    王翠玉有些無措地看向牛耿,方定武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冷笑着掂了掂手中的雙刀。牛耿看了看方定武,又看了看桌上那疊銀票,搖了搖牙,頗爲無奈地衝王翠紅擺了擺手。

    從宅子裏出來,王翠紅率先走在了前面,邊走還邊說着:“其實每年都有在祖祠祭拜的祖祠裏那麼多牌位,逢年過節都會一道燒些紙錢,未曾遺漏了誰去”

    葉北枳不答話,只是應付着點了點頭。

    說是後山其實也只是個山包,順着山路往上,走了一刻鐘多一點的時間便到了山頂。

    此處尚有山風徐徐吹過,池南葦穿的有些單薄了些,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葉北枳眼尖看到了,從包袱裏取出外袍來給她披上了。

    池南葦衝他展顏一笑,牽過葉北枳的手捂在手心,輕聲說道:“啞巴你是不是生氣了”

    葉北枳捏了捏那雙柔荑,替她撫順了被山風吹亂的鬢角,微笑着搖了搖頭。

    “那就是大勇的墓了”走在前面的王翠紅開口說道。

    葉北枳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座孤墳靜靜佇立在山坡上,面對着山下的牛家坪。

    池南葦似乎聽見葉北枳輕輕嘆了口氣。

    那墳包不大,就連墓碑都只是一塊厚實木牌,上面用朱漆寫着亡夫牛大勇之墓。木牌上的硃紅字體已經有些褪色,畢竟是比不上石碑,常年的風吹雨打,讓這個小小的墳塋已經斑駁不堪了。墳邊長滿了雜草,看來是許久沒人過來打理過,就連墳尖的泥土都有了鬆動的跡象。

    葉北枳腳下像是灌了鉛,他走得很慢,卻終究是走到了墳前,蹲了下來。

    墓碑前沒有香灰,沒有蠟滴,也沒有紙錢的灰燼。

    只有叢生的雜草,生長得肆無忌憚。

    “我”身後傳來王翠紅有些嗚咽的聲音,像是快哭了,“我畢竟嫁了牛耿了實在,實在是不好再來村裏人會說閒話”

    “嗯”葉北枳輕輕應了一聲,開始拔除墳前的雜草。

    方定武一言不發,也蹲下來幫忙了。池南葦抱着王翠紅的肩膀安慰着她,王翠紅再也忍不住眼淚,伏在池南葦肩上嚶嚶哭了出來。

    山風長呼,似在輕述世間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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