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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三八章——當歸當歸

    北羌的皇城相較於大閏皇宮的富麗堂皇,少了一分奢華,卻多了一分厚重。

    走在皇城的石板路上,當歸習慣性地摸了摸左耳的金環——這是北羌人的習慣,男子耳佩環,女子手佩腕,而根據地位的高低則又分了金銀鐵銅的材質。

    雖然已經在北羌待了這麼多年,但當歸還是很討厭耳朵上的墜物感覺。

    行走在夜間的皇城中,除了自己的腳步聲便再沒有其他聲音——這空蕩蕩的皇城,空蕩蕩得像是個陵墓。當歸經常會覺得皇城也許是個的囚籠,裏面只囚禁了一個人,那就是北羌大王,耶律解甲。

    偶爾會有值宵禁的衛兵舉着火把靠近過來,待當歸亮了亮代表岐黃社身份的腰牌後便又走遠了。若要說最得北羌大王信任的人,既不是深得盛寵的權臣,也不是戰功顯赫的武將,而是岐黃社這一批北羌大王的“私軍”。當歸加入岐黃社十年,在這十年裏憑藉自己的武藝一路爬到了“迴天”的位置,這個在北羌百姓口中如傳說一般的位置,它不僅要求武藝達標,還必須身家清白——因爲“迴天”最主要的工作便是在暗中守護耶律解甲的安危。

    自收到來自大閏的密牒已過七天,今天終於是輪到了當歸值守,他現在就是在去“換班”路上。

    那封密牒——或者說字條更合適,只有短短四個字,但沒有人能比當歸知道它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有多重大。

    皇城石道上的行燈並不緊湊,導致道路顯得有些昏暗,當歸微微埋着頭,數着腳下的步子。在數到第三千步時,當歸擡起頭來,面前是一座偏殿。

    書殿。

    北羌人確實不如閏朝人會取名字——當歸在心裏想道。

    每晚的這個時候,耶律解甲都會在書樓處理政務。

    當歸順着階梯走上去,對守衛點了點頭,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再輕輕帶上了門。

    書樓的四壁全是兩人多高的書架,上面擺滿了藏書典籍,其中多數都是來自大閏的。耶律解甲就坐在書樓正中的軟塌上,腿上蓋着一條薄毯,身前是一張小几。

    當歸的腳步很輕,細不可聞,依照習慣走向牆邊的陰影中。

    陰影中同時也走出了另一個人,他衝當歸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往殿外去了。

    當歸目視着那人出了門去,然後才重新把目光落到耶律解甲身上。

    一切與往常無異。

    書樓裏重歸寂靜,只有耶律解甲翻書的聲音偶爾傳來。

    當歸算着時辰,此時離耶律解甲前去就寢還有一段時間。

    他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輕輕來到耶律解甲身後,開口道:“王。”

    耶律解甲翻書的手頓了頓,回過頭來,眉頭微皺,似乎頗爲不滿在這時被打擾:“嗯?”

    當歸迎上耶律解甲的目光與他對視着,嘴脣輕啓:“我要走了。”

    “走了?”耶律解甲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去哪?”

    “去我來的地方。”當歸的眼神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耶律解甲皺着的眉毛又深了一分:“你……來的地方?若是本王沒記錯,你父親是我大羌兒郎,母親是閏朝人,後在閏朝家破人亡,父母橫死,你才被賣到大羌,你無父無母無家,你要回哪裏去?閏朝?”

    當歸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耶律解甲。

    “哼,”耶律解甲哼了一聲,“忘了岐黃社的規矩了?”

    “既入岐黃社,與前生再無瓜葛。”當歸的聲音淡淡響起。

    “知道就好,”耶律解甲擺了擺手,把桌上的書翻過一頁,“此事不要再提,做好你該做的事。”

    “我……”當歸張了張嘴,聲音裏沒有絲毫感情,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我現在就是在做我該做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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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北羌的勢頭這麼猛,閏朝幾乎是被打得連招架之力都快沒了。”

    東海,鬼見愁總壇。

    殺心殿後的斷崖邊,司空雁命人鑿了一副石桌石椅,就擺在懸崖邊上,從這裏眺目遠望,只有一望無際的大洋。

    斷崖上風很大,吹得司空雁披散開的頭髮不停舞動,石桌上溫着一壺酒,此時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壺下的爐火。

    老當益壯的浪淘沙傅一然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站着,筆直得如一杆標槍。

    阿三坐在司空雁對面,望着大海的方向,雙目無神,不知道在想着什麼,聽見司空雁說話,便隨口應道:“這樣還不好嗎?朝廷越早被北羌鐵蹄踏破,我師傅師兄們的仇也就越早能報。”

    “不不不……”司空雁咧嘴笑着,“這樣當然不好。”

    阿三一愣,回頭看過來:“什麼意思?哪裏不好?”

    司空雁繼續笑着:“這樣下去只會讓北羌一家獨大,閏朝其實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羸弱,如今被打得這麼慘,原因很多,比如戚宗弼對我太過信賴以至於落了圈套,從最開始的合兵而站便是錯的;再比如說北羌提前得知了閏朝的戰術,當然這也是我做的;再比如說閏朝現在可謂是內憂外患,外有北羌來勢洶洶,內有各地揭竿不斷。種種原因加起來,纔有瞭如今閏朝疲於應付的一幕。閏朝已經快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就真讓北羌打進京城了。到時候北羌再無可遏制他之敵,你以爲我們就好過了?”

    阿三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盯着司空雁的眼神就想一條毒蛇盯緊了獵物:“我可不管你的什麼計劃謀略,我只知道你可是答應過我……滅閏朝。”

    “哼!”傅一然冷哼一聲,上前一步,整個人的氣勢朝着阿三壓了下來。

    阿三雙手猛地撐住了石桌,努力地想要站起來,冷冷盯着傅一然,直到雙臂都開始微微顫抖了都沒有退讓。

    傅一然冷笑一聲,再次上前一步,身周的氣勢仿若凝成了實質。

    “轟——”石桌轟然倒塌,碎裂一地。

    阿三力氣突然使到了空處,只覺心口一悶,情不自禁連退數步,嘴角溢出血來。

    司空雁擺了擺手,傅一然退回了原處。他說道:“莫急莫急,我又沒說不幫你報仇。”

    阿三額角的青筋抽了抽:“那你什麼意思?”

    司空雁揉着眼角,似乎在苦惱該怎麼給他解釋,半晌後他一攤手:“跟你說你也不明白,這般,你就當我還沒玩夠——這個理由可好?”

    阿三冷哼一聲:“現在北羌兵臨城下,難道你能讓他退兵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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