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葉小舟劃破霧氣,從海面上緩緩飄來。
沒有舌頭的船伕坐在船尾,無聲無言搖擺着船槳。
船首站着一個高大身影,此人天生骨骼寬闊高大,倒顯得有些精瘦,頭上戴着頂破舊兜裏,身着灰黑勁裝,臂腿腰間皆懸掛兵刃。
“真的是很久沒回來了……”當歸望着隱隱可見輪廓的不歸島,緩緩說道,“上次回中原盡到處跑了,都沒機會回來看看。”
八哥擡起頭,面無表情看了當歸一眼,八哥臉上有了一道新的傷疤,傷疤從右邊額頭一直劃到嘴角,穿過眼睛——他的右眼眶裏空蕩蕩的,眼珠居然被挖了去。
當歸咧嘴笑了笑:“我記得你原先只是啞巴,怎麼現在還變瞎子了?”
八哥沒有說話,甚至都沒有咿咿呀呀發出一聲。
當歸的眼睛藏在斗笠下,只看得見露出森森白牙的笑臉:“你……又做錯事了?”
……
在沙灘下船,當歸看到八哥默默無言划着船離去了,他這才轉身往山上走去。
高大的青石城門前,阿三看到一道深深的刀痕,刀痕從左到右橫貫百丈,幾乎蔓延了整座城牆,
阿三眼睛發亮,巋然讚道:“世間竟有此刀?”
牆角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徐異人一身襤褸爬了出來。他鼻尖微擡,朝着這邊嗅了嗅,瘋瘋癲癲道:“桀桀……不是人間刀,不是人間刀——”
當歸轉頭看去,稍稍回憶了一下然後就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有些猙獰:“我記得你,你還沒死?”
徐異人也張嘴笑了:“我也記得你……當年你進此門,我就送過你一句話,可還記得?”
當歸眉頭皺起:“……似乎有些印象,當時年幼,卻記不得你說的什麼了。”
此時城門上傳來喊聲:“來人出示鬼首令。”
當歸擡頭看去,一枯槁乾瘦的老頭站在城牆上,眼裏冒着精光,正朝着下面看來。
當歸摸出鬼首令牌,舉起示意:“歸去難……回總壇覆命。”
城牆上的老人點了點頭,吹響了手中的笛子。
城牆後傳來巨獸的嘶吼,城門緩緩打開。
當歸邁步走進了甬道,鏈刀隨着走動嘩啦作響,忽然他想起什麼,回頭對徐異人問道:“當初你說了什麼?”
徐異人大張着嘴笑着,深陷的眼眶說不出來的可怖:“我當初說……”
“殺人者……人恆殺之。”
……
殺心殿前。
王月桂在前帶路,引着當歸來到此處。
“殿主知道你回來,已在殿內等候,似是有事要交代你去做。”王月桂這一路都在打量着當歸,此時終於忍不住問道,“久聞大名,今日一見卻是看不出你是什麼境界?”
當歸目不斜視,望着殺心殿,開口答道:“已入天門,窺得武道至臻。”
王月桂大驚:“此話當真?天,天人境?!”
當歸點了點頭,沒再搭話,率先往殿內走去。
當歸聞言腳下頓時停住,回頭問道:“傅叔重傷?”
王月桂點頭:“是,在與定風波的打鬥中被一刀切開了左腹。用了好多靈丹妙藥纔算是把小命吊住,只是至今都還沒有醒來。”
“什麼時候的事?”當歸面無表情,繼續往前走了。
“幾個月前。”王月桂提步跟上,“戚宗弼找上不歸島,來與殿主對峙,就是定風波跟着他來的,後來殿主要留下戚宗弼,驪歌一疊突然發難叛出鬼見愁,定風波給他倆殿後,留下來攔住我等,傅老頭就是那時受的傷。”
“那……那個定風波呢?”當歸歪頭想了下,“死了?還是逃了?”
王月桂冷哼了一聲:“那定風波也是個狠人,明明不是我等對手,卻打出了狠勁,不僅重創傅老頭,還在我身上留下一道刀傷,最後關頭也慶幸羅夢寒出手,將他打落了懸崖,想來已經葬身魚腹了。”
當歸點了點頭:“無妨,若是沒死,日後遇見我再替傅叔報了此仇。”
二人說着,已來到內殿。
還是那個玉榻。玉榻四周散落着無數書籍木簡,司空極樂就靠着玉榻坐在地上,手裏捧着一卷木簡,眯着眼認真研讀。
二人輕手輕腳走近,當歸上前恭恭敬敬跪下:“叩見殿主,歸去難行過萬里,今得以歸來,幸不辱使命。”
司空極樂擡起頭,看了眼當歸,他捏了捏眉心:“我聽說了,現在整個岐黃社都在找你,北羌爲了要你性命,甚至許諾出王侯的獎賞,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去北羌了,我有其他事交給你。”
當歸以頭磕地:“全憑殿主安排。”
司空極樂眼神中閃過一絲興奮,隨手扔掉木簡:“你先與我說說,殺皇帝——是什麼感覺?”
當歸擡起頭,神色有些茫然,想了一會才答道:“嗯……沒什麼感覺,人頭一掉,一樣也就死了。”
司空極樂顯然是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算了,你也不懂。”
當歸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也拜殺耶律解甲所賜,以他性命,成就了我天人之境。”
司空極樂這才露出了驚訝神色:“你已是天人?”
當歸點頭:“是,以殺道入天門,如今天下,再無歸去難不可殺之人。”
“如此甚好。”司空極樂笑道,“我正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殺誰?”當歸問道。
“不是殺人。”司空極樂揮舞着手,手指彷彿是在空中跳舞,“我要你去找個女子,然後帶她回來,切記不可傷了她性命。”
“她……在哪兒?”當歸擡起頭來看着司空極樂。
“已經有人先我們一步了把她帶走了,也算是幫了忙,至少不用去招惹赫連劍宗。”司空極樂笑道,“去找戚宗弼吧,戚宗弼肯定會帶走她,找到戚宗弼,就能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