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炫目的一刀把醉醺醺的江湖客們驚出了一身冷汗,酒意頓消,手臂上清晰的痛感更提醒着他們葉北枳的話不是開玩笑。</a>
一衆江湖客屁滾尿流地跑了。
葉北枳扯着懸鋒谷的虎皮也算狐假虎威了一把。當日傍晚時分,蘇亦又派人去打聽,終於確定江湖客那邊又有了新的傳言——說是那宅子裏住着的其實是懸鋒谷的宗師人物,而且脾氣還很暴躁,就連朝廷這邊都得給幾分面子。
蘇亦這下才算放了心,高興之下,直接下了令,今夜便要給北羌來個狠的。
齊宴竹收到軍令,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覺得可行,於是立馬調撥大軍,命全軍喫好晚食,做好修整,待月亮升起,便要出城直取北羌營寨。
這種軍隊大規模的調撥整頓自然是瞞不過北羌那邊,望月羆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連忙下令通報全軍,大軍回縮成防禦陣型,嚴陣以待,就等閏國這邊反應。
是夜,蘇亦穩坐家中——他自然不會真的跟隨軍隊殺上戰場,兩軍廝殺陣型調整這些事齊宴竹比他厲害多了,他只需坐鎮後方,派出人去傳達軍令便可。
隨着遠處響起了“轟隆隆”的馬蹄聲,北羌與閏國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就算開始了。
蘇亦坐在院子裏烤着碳爐,他身上披着厚實的裘衣,正在看京城送來的書信,彷彿城外打仗與他無關。
“爲何在夜裏起兵?”葉北枳坐在屋頂的房檐上,不時把目光望向城外。
蘇亦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茫然了一下“你坐那麼高作甚?”
葉北枳道“隆冬還未過去,夜裏冷得徹骨。以前在飛鳧營的時候,我們都不喜歡在冬天夜裏打仗,因爲只要受一點傷,便有可能會生凍瘡,幾個月都好不了,若是傷在別處還好,若是傷在手上,那就連刀都拿不穩了。”
蘇亦放下信,捧着手呵了口熱氣“我自然是知道的。不僅傷勢不容易好,在這種天氣,士卒傷亡也會較暖和時節要多上許多。但現在是我們人多,北羌又無險可依,這種純粹拿人命去拼的戰役,我們怎麼也不會喫虧。”
城外喊殺聲震天,還間或伴有大地的震顫,這是投石機拋出巨石,落在了人堆中,葉北枳不用想都能猜到城外的戰爭是有多麼慘烈。
“他們爲什麼不退兵?”葉北枳問出了疑惑很久的問題。
蘇亦笑了“會退的,但肯定不是現在。他們還有大軍在後方,是給冀北寧鄴戰線留着的,至少這撥大軍抵達冀北前,他們是不會退兵的——他們要給另一邊爭取時間。”
“那冀北那邊能守得住嗎?”葉北枳又問。
“守不住也得守。”蘇亦微微皺眉,“跟北羌那邊一樣,冀北其實也是在替我們爭取時間。我們必須在冀北防線奔潰之前,追着這邊的北羌軍隊打,一直打到他們潰敗,再一路往北打到雁遲關去,只要攻下雁遲關,便是截斷了在大閏境內所有北羌軍馬的後路。”
“懂了。”葉北枳默默點頭,在房頂上站起身,遠眺北面城外方向。
葉北枳頭也沒回,只是應了聲“嗯。”
蘇亦把信扔進了碳爐裏,看着信被火焰舔舐着,慢慢化爲灰燼“夜凡說京城最近有人在打聽南葦姑娘他們,他派人去查了才知道是陳忠君的動作。”
葉北枳這次終於回過了頭來,盯着蘇亦“……然後?”
蘇亦擺了擺手“別這樣盯着我,京城安好,南葦姑娘也安好。陳忠君那邊自有人去對付,他現在自顧不暇,沒空管別的地方。”
葉北枳轉回了頭,半晌後蘇亦聽見葉北枳的聲音傳來“若我們回到京城你還未解決掉他,我就自己去把他做了。”
“哪來這麼重的戾氣……”蘇亦嘀咕一句,發現葉北枳還望着北方,無奈道,“你在這裏能看到什麼,不如上城牆去看。”
葉北枳一愣“那你這邊……”
蘇亦打斷了他“我隨你一起去。”說罷,招手喚來錦衣衛,收拾一番衆人就出了門。
來到城牆下,自有錦衣衛去遞上齊宴竹給的令牌,一行人暢通無阻上了城牆。
葉北枳眺目望去,只見平原上的大軍猶如密密麻麻的螞蟻,弩車投石車各種大型器具星羅密佈,每一次發射都會帶走大片的人命。雖然是廝殺正慘烈時候,但大軍在齊宴竹的指揮下,整個陣型進退有據,陣型不時變化,北羌卻只能龜縮據守高地,被打得苦不堪言。
蘇亦卻皺了皺眉“北羌那邊的主帥也不簡單,僅僅一個高地可守,卻仍能保持陣型不亂,更值得稱讚的是,面對遠多於己方的軍馬,北羌的士氣依然高昂。”
葉北枳站在城牆上看得真切,他注意到,閏國大軍看似將北羌高地合圍,其實在北面的陣型明顯要薄弱許多,再聯想到蘇亦之前所說,心中有了猜測“你想讓他們從北面退兵,然後追擊?”
蘇亦嘆了口氣“但北羌卻不上當呀,看來他們是鐵了心要給冀北那邊爭取時間了……那就打吧,反正兩邊都是拿人命去填,我們也不喫虧。”
“嗯……”葉北枳點頭,冬風吹來似乎都帶着一絲血腥味,葉北枳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
蘇亦不經意注意到這一幕,有些好奇道“你……喜歡打仗?”
誰知葉北枳卻搖頭了“不喜歡,打仗就意味着死人,對士卒來說,死的還都是自己熟悉的人,你不瞭解那種感覺,昨日還跟你一起喝酒的人,今天你就得替他收斂屍骨。”
蘇亦眉毛一挑“那我怎麼覺得你有些躍躍欲試?”
葉北枳舔了舔嘴脣,手掌無意識的握緊,攤開,攤開,又握緊。
“我只是……有些激動。”
“激動?”
“哈……”葉北枳吐出一口氣,“殺敵殺多了,再次回到這麼熟悉的地方,就像是一種本能在驅使着我……”
“讓我情不自禁想再次拿起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