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a>
卓不茹低頭走在青石板路上,身後沒帶一個隨從。
每靠近養心殿一步,卓不茹都感覺自己離砍頭也近了一步。
不知走了多久,卓不茹驀然擡頭,發現已經到了。
門口站着的是早朝時代替了陳忠君位置的公公,卓不茹對他有些印象,知道也是司禮監的太監,姓江。
卓不茹朝這位公公施禮“勞煩江公公通報一聲。”
江公公回了一禮,上前把門推開一條縫,側身走了進去。
卓不茹隱約聽見殿內傳來聲音——
“聖上,廠公卓公公求見。”
又是一會兒,江公公從裏面把門推開,朝卓不茹點頭“陛下宣廠公覲見。”
卓不茹深呼吸一口氣,進了殿去,而江公公繼續站在門外。
卓不茹邁着碎步,速度卻不慢,來到大殿深處,入眼處典籍奏摺散亂一地,其間還能見到文玩古董的碎片,看來陳勳很是砸了些東西。
再一擡眼,只見陳勳正坐在上方龍榻上,伏案疾書着什麼。
卓不茹連忙伏身跪下“臣,拜見陛下。”
經過一陣死一般的沉默,良久之後陳勳的聲音才傳來“廠公是在朝堂上還有話未說完?還有什麼要給朕吩咐?”
陳勳的聲音很冷靜,彷彿地上那些碎片不是出自他的手筆。
“臣不敢。”卓不茹面無表情,目光盯着地面。
“啪。”毛筆被隨手扔到桌上,濺起一團墨漬。
陳勳開口“說吧,那你是來幹什麼的。”
卓不茹停頓了一下“臣來請罪。”
“請罪?”陳勳冷笑一聲,“廠公何罪之有?又是看管不利,讓陳忠君逃獄的罪名?”
卓不茹沒有答話。
陳勳站起身,走下臺階,冷眼打量着卓不茹的身影“還是說……欺君之罪?”
卓不茹身子一顫,重重磕了個頭“全憑陛下處置。”
“處置?”陳勳來回踱步,“你說的處置是什麼意思?朕是該罰你,還是該賞你?”
“那便賞你罷,”陳勳走近,卓不茹看到陳勳的腳尖就在眼前,“陳忠君已死,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就空了出來,你可敢一坐?”
卓不茹哪裏敢應?他使勁搖着頭“臣不敢!”
“當真不坐?”
“臣不敢坐。”
“哼。”陳勳一甩袖,“起來說話。”
卓不茹連忙爬起來。
陳勳負手而立,居高臨下望着卓不茹“既然你不敢坐,那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便交給江公公了,東廠按舊制,亦歸司禮監管轄,可有異議?”
“臣無異議。”
大殿裏再次沉默下來,陳勳與卓不茹冷冷對視着。
不知過了多久,陳勳纔再次開口“今日你來請罪,又是先生提前安排的?”
卓不茹目光一顫。
“先生真覺得朕不敢殺你?”
卓不茹嘴脣囁喏了一下,卻終究沒有回答。
“卓不茹,朕且問你。”陳勳的臉色有點變形了,“錦衣衛乃天子親軍,這可有錯?東廠乃天子家奴,這可有錯?”
“那爲何?”陳勳咬着牙,“爲何你們總是聽先生的話辦事,而不考慮朕的感受呢!?”
“噗通。”膝蓋撞在磚石上。
卓不茹雙膝跪下,盯着陳勳龍袍的下襬。
“……爲了大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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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北,赤銅關。
蘇亦這夥喬裝後的錦衣衛車隊,經過近半月的跋涉,終於抵達了赤銅關。
他們這一路儘量走官道,爲了避開北羌又繞了一個大圈,以至於多花了不少時間。
得益於聞風聽雨閣幾乎遍佈整個中原的龐大消息網,蘇亦雖然在路上耽擱了這麼久,但對整個戰事的情報卻一個都沒落下,幾乎每到一座城池他都能收到來自聞風聽雨閣諜子整理好的情報。
這其中也包括來自陳勳的密信。
信中只言京師安好,更多則爲對蘇亦的勸勉之言,卻隻字不提和陳忠君有關的任何事。蘇亦看完信後只嘆了口氣,也不知想着什麼。
赤銅關內,負責迎接的蘇亦的是前戶部尚書,現任軍中僉事的於大豐。
“見過太師。”於大豐雖說頗爲年長,但在蘇亦面前可不敢擺架子。
蘇亦被錦衣衛從馬車上扶下來“於大人辛苦了。”
“下官不敢言苦。”於大豐連忙行禮,“只是於將軍那邊……”
“於世邦?”蘇亦眉頭微微一皺,“他的事就不用提了,我已經安排人去處理了。”
於大豐苦着臉“也怪於將軍太過輕敵,竟然主動率兵出城迎戰……”
“不怪他。”蘇亦擺了擺手,“是北羌那邊有個厲害人物。”
於大豐道“自玉羚關城破後,管大人安排馬車喬裝大人出城往赤銅關奔逃,半日後被北羌騎軍追上,赤銅關是在救援不及,北羌在那時應該就知道大人當時是在涼州府了。”
“還有,”於大豐嘆了口氣,“據玉羚關傳回的消息,城守管芮行率軍戰至最後一卒,親身立於城牆未退一步,最後被北羌所俘,被北羌嚴刑拷問下也未透露大人行蹤,最後身死獄中。”
蘇亦停頓了一下,憶起了那個被他幾聲斥責就嚇得跪下的城守,片刻後纔再次開口“……說正事吧。”
知道該說正事了,於大豐清了清嗓子“自北羌攻下玉羚關後,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往東北方去了,斥候探回他們的行軍路線,應是往涼州府方向支援的。但北羌西路大軍的主力仍在冀北,似乎是打算繼續往南攻打……”
蘇亦沉吟片刻“他們是打算重新奪回五虎山隘口,只有那裏才能讓他們站穩腳跟,然後轉過頭去支援北羌東路大軍。”
於大豐看過來“下官也是這樣想的。”
“所以他們的下一步就是要打下赤銅關了。”蘇亦指了指腳下。
“沒錯。”於大豐點頭,“據探子回報,就在今早,北羌已經從玉羚關出兵了,直接奔着我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