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農家樂 >7.洗三(二)
    “親家伯伯,親家伯母,什麼風把你們給吹來了。”

    呂秀菊笑着上前,一把拽住王春花的手,常年拿着鐵鏟攪拌豬食,端着豬食桶來回跑的呂秀菊手勁並不小,尤其當她刻意用力的時候,王春花都忍不住喫疼,想將手從呂秀菊手裏抽出來,都做不到。

    “春花她大嫂這話說的,都是自家親戚辦酒,咱們又不是不懂禮數的人家,怎麼好意思不來呢”

    王老太腆着臉,將手裏拎着的一把藿菜,所謂的藿菜,也就是後世大豆苗的嫩葉,也是現在普通農家食用較多的蔬菜,口感一般,也不值什麼錢,家家戶戶院子裏和田地裏都種着一大堆。

    現在鄉下勉強維持溫飽的人家很多,但是喝喜酒的時候拿這樣的東西當作賀儀,要點臉的人家都做不出來。

    按照平柳村的習俗,這種洗三禮一戶人家就出十文錢左右的禮錢,然後再拎上點實在糧食,要麼就拎十個八個點雞蛋,主人家要是客氣點的,酒席上準備了酒肉,那這個禮錢就能回本了。

    而且每家來喝酒的人數也有講究,你要是帶着三四五個孩子過來,禮錢多少還得再添點,不然未免給人一種喫大戶,打秋風的感覺。

    越是這樣宗族意識強大的村落,人情往來就越被看重,家家戶戶隨禮主人家心裏都有個秤,到時候你家辦禮了,回禮的數量就得就着你今天給的分量來,哪家要是在這樁事上做的不好,全家都得被村裏人講究。

    現在王春花娘家拿着一把不值錢的藿菜當隨禮,又帶着家裏一羣半大孩子來喫酒,完全就是喫準了單家不會在洗三這樣重要的場合將他們轟出去,徹徹底底不要臉了。

    不僅是單家人,就連村裏那些過來喫酒的人家同樣看不上王家的行爲,也就王春花當局者迷,只爲看到爹孃而高興,沒有注意到此時衆人異樣的目光。

    “春花你也真是的,你爹孃要來喫酒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擺酒的桌數都是提前訂下的,好在娘想的周到,怕到時候席面不夠做預留了一桌,不然今天咱們單家不是鬧笑話了嗎。”

    呂秀菊緊緊捏着王春花的手,面上笑着嗔怪道。

    短短一句話,點名了兩點。

    第一點,怪王家人不請自來,第二點,怪王家人打秋風的意圖太明顯,恨不得全家人都來單家飽餐一頓佔個便宜,夠不要臉。

    明明一個髒字都沒說,卻將王家人狠狠損了一頓。

    邊上有些人聽明白了呂秀菊的潛臺詞,忍不住捂着嘴看着王家面露譏笑,王家老兩口不知道是沒聽明白還是裝傻,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家裏的那一羣孩子爬上酒席試圖動提前擺在桌上的涼菜,也沒說什麼勸阻的話。

    呂秀菊在心裏冷笑,王家這兩口子,還真是不把他們閨女當回事,也不想想,等過了今天,他們家那個老虔婆能給王春花什麼好臉色瞧,他們喫飽喝足拍拍屁股就走人,王春花可還得在單家過一輩子呢。

    不過呂秀菊也沒覺得王春花有什麼值得同情的,都用那下三濫的辦法嫁到單家來了,不想想怎麼把日子過好,每天露着一張苦瓜臉,好牌都被她給打爛了,不論最後有什麼下場,那都是她自己找的。

    “前院擺不下備用的那張桌子了,春花,你還不把那張備用的桌子在後院支起來,把你爹孃侄兒請過去。”

    呂秀菊很有長嫂威勢地對着王春花吩咐道,然後轉頭看向王家老兩口:“親家伯父親家伯母,對不住了,就請你們帶着娃子去後院坐坐,到時候等上菜了,咱們一盤盤給你端過去。”

    這樣的處理方式同樣挑不出理來,王家人來單家喫酒也沒提前打過招呼,前院的桌子每桌都坐哪些人,那是辦酒之前就訂下的,他們既然來了,那就給他們另置一桌,到時候每桌勻點菜,也能湊一桌體面的席宴。

    王家人本來就是蹭喫蹭喝來的,坐哪兒他們還真沒心思計較,一聽單家決定認下這個啞巴虧,當即面上就掛上了笑容,招呼着孫子孫女,跟着看出點苗頭,有些不自在的閨女王春花朝後院走去。

    王家人走了,前院在拘謹了一會兒後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

    “大嫂,剛剛這事兒還真是謝謝你了。”單峻海抱着閨女真心對着大嫂呂秀菊感謝道。

    要不是對方處理及時,就王家那些孩子在前院這通鬧,就足夠將這次洗三宴毀了一半,一個個和八輩子沒喫過東西一樣,看到什麼都想上手抓,又兇又橫,這樣讓其他賓客怎麼喫的盡心,偏偏今天還是閨女重要的場合,真將人趕出去,反倒是他們不大氣了。

    “啊啊”

    裹成蠶蛹的單福寶沒法替這個大伯母拍掌叫好,只能歡呼着表達自己對她的佩服之情。

    看來老神仙真的沒騙她,這輩子給了她疼愛她的父母和爺爺奶奶,還給

    了她那麼一個識大體的大伯孃,她一定會成爲一個幸福的寶寶。

    憑着簡短的兩次接觸,呂秀菊成功的在福寶的心裏打下了一個積極正面的好形象。

    “謝啥謝,你懷裏的這個還不是我親侄女”

    呂秀菊看小叔子懷裏那個小肉糰子直勾勾瞅着她,啊咦啊咦叫喚着,好像剛剛自己替她出頭的事她這個小不點也看明白了似的。

    甜脆的聲音聽的呂秀菊豪氣萬丈,恨不得再跑出來幾個不長眼的,讓這個小侄女看看她的威風。

    現在這事可沒完呢,王家人還真以爲他們坐在後院能喫上大魚大肉了,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呂秀菊摩拳擦掌,覺得今天終於有她大展拳腳的機會了。

    單峻海看着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大嫂,心裏忍不住狐疑,這還真是他那個小氣刻薄的大嫂嗎

    和單峻海有一樣疑惑的還有蔣婆子。

    本來王家人出現,她是準備親自出馬的,沒道理人家都欺負到她頭上來了,她還忍氣吞聲,這不符合她平柳村一霸的名聲啊,哪知道這一次沒等她出手,大兒媳婦就率先出頭將這件事給解決了一半。

    這不符合她以往的性子啊,要知道以前二房和三房要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呂秀菊在裏面扮演的唯一人設就只有攪屎棍。

    她的愛好是將屎攪渾,讓事態嚴重的越發不可收拾,從來也沒見她像今天這樣,身上還真有點大嫂的擔當了。

    蔣婆子都忍不住琢磨,難道是她以前誤會了大兒媳婦,沒看見她隱藏在潑辣刁鑽小氣的外表之下那顆金子一般善良的心

    蔣婆子打了個寒顫,身子也忍不住抖了抖。

    “三姐啊,我看你家這大兒媳婦還能教教。”

    蔣淑蘭作爲蔣婆子最親近的妹妹兼親家,也是聽她抱怨最多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在蔣婆子耳邊替呂秀菊說起了好話。

    “誰知道呢。”

    蔣婆子沒把話說死,“不過王家今天那麼不給我臉,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往後院看了眼,蔣婆子狠狠啐了一口,還想佔她便宜,做夢去吧。

    往日面和心不和的婆媳倆,在這一刻的想法難得高度統一了。

    “爹,娘,你們怎麼不說一聲就過來了。”

    後院裏,王春花忙着支桌子,王老頭王老太以及幾個大一點的孩子,誰也沒有過來搭把手的意思。

    王春花看了眼板着臉的爹孃,抿了抿嘴,將後半句話收了回去,她本來還想問問他們,喝個洗三酒,就他們老兩口當王家的代表來不就成了嗎,爲何還要帶上她這二十多個侄子侄女。

    王春花的兄弟多,姐妹也多,家裏的嫂子弟媳幾乎都是她們姐妹換婚換回來的,唯獨王春花是個例外,因此在王春花心裏,這也是爹孃疼愛她的象徵。

    王家就幾間破茅房,偏偏這也沒耽擱他們生孩子,每個兄弟多的生了五六個,少的也生了三四個,一溜串的兒子閨女,還得依靠幾個出嫁的女兒幫襯才勉強養活。

    王春花雖然親孃家,可是剛剛被大嫂那麼指桑罵槐一通說,也明白了家裏這次的做法不妥當,只是她已經習慣了順從爹孃的每一句話,又怎麼好說出指責的話來。

    “春花啊,娘這可都是爲了你好啊,你看看你那對勢利眼的公婆,你大嫂的孃家人坐次桌,你三弟妹的孃家人坐主桌,唯獨我們呢,辦酒之前連請都沒來請,這是你公婆不給你臉呢,我們要是不來,你還不得被他們糟踐死。”

    王婆子拉着閨女的手,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再說了,我把你這些侄子侄女都帶過來,也是爲了讓你公婆知道咱們王家人多,你有的是孃家人依靠,讓他們以後在欺負你之前,先想想後果,爹和娘這番苦心,誰笑話都成,就只有你,千萬得給娘記住了。”

    王春花那點小怨懟在老孃說完話後,頓時就轉變成了羞愧,她本就是所有姐妹裏嫁的最好的,到頭來卻反要爹孃記掛着她,實在是太不孝順了。

    “娘,之前農閒的時候大河去碼頭給人扛大包,我也攢了點錢,到時候我給你拿點,你和爹買點好東西,千萬別苦了自己,女兒沒本事,也只能做那麼多了。”

    王春花抹了抹淚,這些日子被勾起來的不忿再次涌上心頭。

    爹孃說的沒錯,同樣都是親家,憑啥公婆對待大嫂和三弟妹孃家的態度就差那麼多啊,就算當初自己和大河在一塊是她算計來的,可這些年她給單家當牛做馬,生兒育女也該彌補了,單家人的做法,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王春花咬了咬牙,覺得自己實在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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