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年 >51.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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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眼淚不爭氣, 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亂地抹了把臉,顧不上敘舊,扭頭就走。

    傅承林沒料到自己會遭受這般冷遇。

    他與姜錦年是大學同班同學。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姜錦年就哭得稀里嘩啦。那會兒是因爲什麼呢好像是開學前的體育測驗。

    男生要跑一千米, 女生要跑八百米。

    當時的姜錦年最憎恨長跑。因爲高中階段的暴飲暴食,她身高一米七三,體重兩百斤,每逢跑步, 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顫。

    體育老師的哨聲,承包了她的噩夢。

    她發誓要跑進4分23秒這樣才能及格。但是剛過半圈, 其他女同學就把她遠遠甩在了後面。

    她雙腿發軟, 喘不上氣,汗水浸透了純棉t恤作爲一個胖子, 她總是很容易出汗, 尤其後背和胳肢窩,像是水潑的一樣。

    最令她尷尬的是,她還有一種屬於胖子的、特殊的體味。那氣味很酸, 有發散性,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 瀰漫着讓人難以啓齒的油膩感。

    八月底的操場上, 天氣依然炎熱, 彷彿一個活體蒸籠。

    操場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 跑完一千米的男生們就待在這兒, 或站或坐, 旁觀女同學跑步他們很快發現了姜錦年,調皮地開起了玩笑,並非出於惡意,只是覺得好玩。

    姜錦年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但看他們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鑽進地縫。

    從普通高中考進一流大學,原本是一件值得稱頌的事。但是姜錦年並不快活。學習不再是唯一的任務,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遊街示衆,跑兩步喘一口,嗓子澀疼,時刻要爆炸。

    繞過彎道時,體育老師對她說:“這次測試,不允許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棄考這都挨不過,怎麼參加軍訓大太陽底下站軍姿,踢正步,哪樣不需要體力”

    姜錦年清楚地記得,汗水從額頭滑進眼皮的沉重。

    緊張,止不住的緊張,彷彿身在羅馬鬥獸場。

    肉體折磨加上精神壓力,她終於崩潰地哭了起來。

    還差四百米。

    除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到達了終點。

    心底發慌,疲憊至極,她懷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

    就在這一刻,傅承林帶頭爲她加油。

    他打聽到了她的名字,立刻向她喊了一聲:“加油姜錦年”

    他甚至原地跳了兩下:“還有四百米堅持就是勝利”

    周圍幾個同學被他鼓動,紛紛吼道:“姜錦年加油”

    偶爾有一個男生喊了句:母豬快跑這男生就被傅承林拽過來,狠狠踢了一腳。可憐這個男同學剛跑完一千米,沒勁和傅承林打架,落進了他手中,只能任他宰割。

    跑道上的姜錦年被逗笑。

    她強撐着走完了全程。

    那次八百米測試的結果如何,姜錦年早已記不清。

    但她事後回想,總覺得傅承林應該是懊悔的。因爲這件事,姜錦年注意到了傅承林,每天去圖書館的路上,她總能碰見他,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他們一起參加過辯論隊,金融數據大賽,巴黎銀行ace nager,甚至計算機編程建模,瘋狂撈取各種獎金。

    不過傅承林不缺錢。倘若組隊成功,他就非要把全款轉給她。

    那會兒,傅承林長得帥成績又好,班級聚會上,他經常主動請客,很快被貼上了“男神”標籤。

    當然,他也是姜錦年的男神。

    據姜錦年瞭解,傅承林的父親是銀行高管,也是本校的客座教授,他的母親則是高級精算師,家族經營連鎖酒店。

    週末放假,他家裏派車來接,車頭標緻是勞斯萊斯的飛天女神。姜錦年認出之後,愈發臉紅,侷促,整整一個月沒和他說話。

    姜錦年不得不承認,想當年,她寧願傅承林是一個條件普通的人。

    高中只顧着學習,她不在乎美與醜、胖與瘦。但是那段時間,她生平第一次冒出迫切的願望她要是再瘦一點就好了,她要是再漂亮一點就好了。

    光是外表上的改變還不夠。

    傅承林樂觀積極,姜錦年沮喪頹廢。

    他善於交際,而她畏首畏尾。

    如果他和姜錦年有差距,那差距是一條鴻溝。

    她被他拒絕,更是情理之中。

    那一年冬日,天降鵝毛大

    雪,姜錦年捧着保溫杯,戰戰兢兢向他告白。

    他的態度很是溫和,低笑了幾聲,又說:“我單身很長時間了,一個人自由自在多好。我們還可以繼續做朋友。”

    姜錦年明知自己被正式拒絕,還是忍不住問:“我之前的行爲,打擾到你了嗎”

    “是有那麼一點兒,”傅承林回答,“我看你也累得夠嗆。”

    他並不想傷害她,所以補充了一句:“你人挺好的,祝你幸福。加油,姜錦年”

    雪飄如絮,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扯動嘴角,想和他笑得一樣:“往哪個方向加油你再給我一些建議吧。”

    傅承林思索片刻,神色微頓:“你要不要減點體重,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瘦下來健康點兒,你用不着再爲體育考試發愁,買衣服更方便,日常生活舒服些。”

    姜錦年心道:果然如此。

    她嗤笑,自暴自棄:“傅承林,你睜大雙眼看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他媽就是一個喝水都胖的死胖子”

    她激動的氣喘吁吁:“這是寫在基因裏的,基因你懂嗎有些人天生喫不胖”

    傅承林盯着她,足有幾秒,卻稱讚道:“姜同學,雖然你體重兩百多斤,但是你沒有雙下巴,這說明什麼”

    姜錦年面無表情:“說明我很強壯,我能保護你,給你帶來安全感。”

    傅承林背靠一棵樹,笑到岔氣:“說明你的骨相好,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說:“但你這人缺乏毅力,我和你打賭,你瘦不了七十斤,我要是輸了,任你處置。下次競賽的獎盃都歸你怎麼樣”

    姜錦年道:“誰他媽稀罕你的破獎盃。”

    這一晚,姜錦年如同刺蝟,豎起了一身的盔甲。

    傅承林微微皺眉,教育她:“你一女孩子,別張口閉口都是髒話。”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臭脾氣也得改改,你超重不是事實你能接受也罷,活得開心比什麼都重要,用不着我們這幫朋友操心。既然你不能接受,還總是跟別人抱怨,怎麼也得付出努力,往你想要的方向發展。”

    姜錦年啞口無言。

    傅承林失笑:“姜同學,振作點兒,吱個聲,接着跟我擡槓啊。”

    擡個屁的槓

    他明明是個強烈的抖s,還要裝作抖姜錦年暗暗罵道。

    她撇開他的手,在雪夜中扭頭狂奔。

    回憶漸止。

    今時今日,姜錦年逃竄的樣子,幾乎一點沒變。

    她和當年相比,卻已判若兩人。

    月色黯淡微弱,夜晚無邊冷寂,她穿着一條單薄的裙子,悵然若失地向前走,身材綽約窈窕,雙腿筆直、雪白、纖細。

    她從前是短髮,現在頭髮很長,色澤烏黑,柔順微卷,帶着雅緻的香水味。

    傅承林跟在她身後,問她:“姜同學,你快要結婚了”

    姜錦年再次停步。

    她奇怪自己爲什麼沒甩掉他

    她試着平復心態,將他當做普通的老同學這並不容易。

    紀周行剛給她戴了一頂綠帽子,短時間內,她十分牴觸高富帥。哪怕這人是她十八九歲時的夢想。

    夢想容易變質,愛情也是。

    物慾橫流的當代社會,誰能相信天長地久

    “我悔婚了,”姜錦年突然說,“我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傅承林聽得一愣:“哪裏的話。”

    姜錦年沒做聲。

    她繞了個彎,拐進一家酒吧。

    傅承林和她多年未見,而她冷淡如陌生人,雙方似乎沒有交談的必要了。

    況且,傅承林暗忖,他恐怕沒給姜錦年留下多少好印象,也沒有多少愉快的回憶。

    傅承林站在酒吧門口,正準備離開,又瞧見幾個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圍住了姜錦年。那些穿皮夾克的年輕小夥子,頭髮燙卷,戴着耳釘,眼神狡黠不懷好意。

    而姜錦年膚白貌美,脣色紅潤,那細腰不盈一握,偏偏還胸大腿長。她獨自一人喝着悶酒,真像一隻掉進狼窩裏的小羊羔。

    傅承林想起近日新聞上的女大學生失蹤案,還有姜錦年不值一提的酒量他終歸來到了她的身邊。

    然後,他要了一瓶伏特加。

    他的杯子還沒拿穩,姜錦年就撬開了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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